返回第二十六章 一触即发柔然乱(1 / 1)伽蓝雨首页

第二十六章 一触即发柔然乱  公元542年,东魏兴和四年,西魏大统八年。20岁的白青慈已经来到柔然第三年。在经过了长时间的撕扯与挣扎之后,她终于接受了自己可能就这样孤独一生的现实。  不过更大的现实也没让她艰难太久,因为战火侵袭,她早就没心思考虑自己儿女情长的事情了。  柔然大地谨小慎微的和平状况并没能保持太长时间,在阿那瓌感到力不从心的同时,其他的虎狼部族也感受到了他日渐衰弱的气息。也许两年前六大部联合偷袭菴罗辰就是个警告信号,从那之后草原上就渐渐不平静起来,一直到今年,这种紧张的态势愈演愈烈。阿那瓌原本正绞尽脑汁想找一些理由阻止儿子迎娶小慈,现在也不用费心思了,因为他们每天忙于处理战事,根本无心其他。  同样感受到柔然动荡的还有宋怀信,他想带小慈离开的心思日渐浓烈,只是苦于找不到机会跟她说明一切,但是草原上一触即发的战争已经容不得他再耽搁下去,这一日他便找了机会寻到菴罗辰的驻地来。  小慈并不在住宿领地中,此时正值柔然一年四季难得的夏天,她独自一人去到驻地外十几里的地方浆洗冬季换下来的厚重衣服。这一片地方水草丰茂,环境宜人,四处还有鸟儿啁啾,让白青慈久覆阴霾的心也不自觉明快起来。她跪坐在波光粼粼的小河边,把衣服都拿出来一件件摆好,挨个仔细地揉搓着,嘴里还不自觉哼起了歌谣。    随她而来的宋怀信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安宁祥和的画面,他原本想趁着四周无人好好过去与白青慈倾吐一下心事,但却被她的恬静美好给震撼住了,一步都不想往前走,不想破坏这一副绝美的画卷。  等了一会,见白青慈洗完了几件衣服,起身走到小河边欣赏着旷野雄浑的美景,宋怀信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白青慈听到身后有动静,回过身来只见到她魂牵梦萦的人就出现在眼前,震惊得莫可名状,一时半会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小慈,我……”  宋怀信此时也变成了结巴,满腹心事到了该倾吐的时候反而一句也说不出了。  白青慈此刻方回过神来,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感情,冷冷道:“你怎么在这?”  宋怀信见她冷淡,心中一阵绞痛,于是急切道:“小慈你听我说,这一切都是误会!”  白青慈终于鼓足勇气看向他,泪水抑制不住蒙了上来。  “误会?难道全天下的人都是瞎子聋子吗?你贵为驸马,娶妻生子,这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现在来跟我说误会,哪里有误会?”  宋怀信被她呛得抑郁,不自觉退了两步低下了头。  “我没有生子……”他声如蚊蝇,一张俊脸红透里外,“我说的也许你不信,但是我已经忍了两年,不,忍了更久,现在时局动荡,柔然随时可能爆发战争,我不想再等下去了!”他霍然抬头,眼神炽烈深情,“小慈你知道吗,与公主和亲绝非我本意,若不是他们以你性命相逼,我断然不会同意。那时候斛律公主已经知道了咱们的事,她也知道你身为陪嫁侍女却早已嫁为人妇,本该死罪,她以此相挟,迫我成婚,我,我没有办法,只能答应了……”  白青慈愣住。她了解宋怀信,更愿意相信他。她早就知道这其中一定有曲折,但是宋怀信自从来了柔然就从未与人说起过,连兰陵长公主专门找机会询问他他也没有开口,自己便不得不相信他已经变心了。但是现在看着他漆黑如潭的眼睛,自己还是会心悸得发抖,原来对他的感情从未变过,只不过生生藏起来罢了。  一瞬间,也不知道是喜悦欢欣还是如释重负,白青慈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直直滑落下来,她也根本失去了反应,只是盯着宋怀信。  “小慈!”  见她落泪,宋怀信同样痛苦,恨不得将她裹进怀里狠狠抱着,再也不松手。只是这里毕竟不能久留,他要把她安全带回大魏才行。  “别哭,你……你信我吗?”  听他堂堂七尺将军像个孩子似的窘迫发问,白青慈哪还忍得住汹涌崩溃的情绪,越哭越凶,最后蹲在地上把头藏在臂弯中泣不成声。宋怀信上前扶她,两个人再不用多余的言语,就这样相依为命一般紧紧抱在一起,冰释前嫌。  忽然宋怀信感到身下的草坪一阵异动,敏锐的他觉察到四周的不详,赶忙趴在地上仔细聆听。白青慈在这呆的久了,也知道他是何意,于是赶紧禁了哭声,等他起来后问:“怎么了?”  宋怀信蹙眉道:“有铁骑。震动之大,人数不少。”  白青慈一瑟缩,颤声道:“这里是王子势力地界,他们怎么敢……?”  宋怀信偏偏头:“最近周围各部闹腾得越来越厉害了,尤其是西面的突厥部,近几年势头猖狂,已经形成祸患了。”  白青慈沉默。与菴罗辰住在一起,她也偶尔能听闻军政上的事,突厥部她并不陌生,还曾经听蓦腾说过拓跋岩的妻子阿史那·金荟就是突厥部的人,而上一次漠北六大部因偷袭菴罗辰而被灭族,老弱妇孺都被菴罗辰收编养活,也不排除拓跋岩的妻子带领族人来报仇的可能。  见白青慈久不说话,宋怀信一时着急,拉着她就走。白青慈被他打断思绪,吓了一跳,赶紧甩开他的手,很久以前已经变得有些模糊的记忆再次翻涌上来,她打了个激灵,一阵后退。宋怀信见她竟是一副如此惶恐的样子,又后悔自己的鲁莽又觉得难过,两个人虽然已经成婚四年,但只是相拥着安睡了一夜,至今没有过分举动,但小慈对待他的反应分明成了外人,看来她心中并没有完全放下自己与斛律公主成婚的事。  只是现在的情形容不得他们扭捏耽误,他再次抓住白青慈的胳膊将她扶上马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随即自己也跨上去,立即催马扬鞭。  然而耽搁这一时半刻已经错过了躲藏的最佳时机,远处的铁骑已经卷土而来,负重两个人的战马也吃不住劲,很快被来人追上。宋怀信根本不敢稍作停歇去看那些是什么人,只顾着夹紧马腹催它快跑。  身后的隆隆巨响瞬间贴到跟前,耳力超群的宋怀信在心思跟上之前就已经有了动作,他感受到一阵破空的鞭声,电光火石之间护着白青慈躬身躲闪了一下,但还是被马鞭抽到背上,单衣登时印出了血痕。  那人见宋怀信反应迅猛不由得一愣,随即用上了力道,马鞭凌厉凶狠地抽打过来。宋怀信护着白青慈,背上立刻炸开了花。这一下他们的速度更慢,宋怀信的战马受到惊吓不肯再跑,抬起两只前蹄仰天长嘶。被后知后觉的剧痛蛰得浑身发抖的宋怀信早已握不住缰绳,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两支利剑后来居上冲着二人狠刺过来,宋怀信下意识护着白青慈在下坠的过程中扭身一闪,一支剑刺空,另一支他却怎么也躲不过,生生用后背挡了下来。  “唔……!”  宋怀信死咬着牙闷哼一声,还来不及感受没顶的剧痛已经被掀下马背,白青慈更是在混乱中用不上力,失去了宋怀信的掌控和保护也支持不住,跟着一起摔下马来,宋怀信强撑着意识,护住白青慈在地上滚了几圈,减缓下坠的速度。只这一下,他们就已经被团团包围。  最先追上来把宋怀信打伤的男子依旧挥舞着马鞭在他们周围小跑着,另外一些人很快跟上来,提着剑的两个人冲着地上来回躲闪的二人随意乱刺,他们在马上桀桀大笑,马蹄就在两人身侧肆意践踏,宋怀信将白青慈紧紧护在怀中,为她抵挡着一切危险。  那个人没想到宋怀信有些功夫,虽然重伤了他还将他逼下了马,仍然不敢掉以轻心,此时见他全心回护怀中的女子,便找到了他的软肋,跟周围的同伴一阵叽叽咕咕,瞬时包围圈缩小了大半,十几条马鞭冲着两个人劈头盖脸打下来。  宋怀信倒在地上来回打滚,身上很快血红一片。被他护住脑袋的白青慈只听到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皮鞭声,虽然腿上挨了几下但并无大碍,她想抬头看看情况,却被宋怀信护得死死的。  对着他们疯狂抽打了一阵,见二人毫无招架之力,这群不速之客终于停手,包围圈渐渐扩开,只是仍没有完全放松警惕。浑身犹如火烤车轧一般,穿胸的剑伤更是刮骨剜肉剧痛不止,宋怀信终于支持不住,渐渐松开了双手。白青慈赶忙从他怀里钻出来,只看了一眼,眼泪就决堤涌出。  宋怀信已经遍体鳞伤,胸前背后早已被殷红血迹濡湿,身下碧草一片绛色,而他已经痛得面色苍白,兀自倒在那里微微颤抖。  白青慈虽然恐惧至极,但见宋怀信这个样子,哪还有心思在敌人身上,只是哭着将他抱住,不断呼喊着他的名字。宋怀信费力睁开眼睛,对着梨花带雨的白青慈微微一笑,又悄悄比一个禁声的手势,安抚她仍旧假装躺着,然后瞬间一跃而起将带头打他的那个壮汉一脚从马上踢翻在地,那人在地上抽搐几下,就此暴毙。  众人何曾想到这个已经奄奄一息的男子竟然还有这样的爆发力,然而他毕竟受了重伤,何况独自一人难以与马上众人相较量,他只是为着不让白青慈落入虎口才这样野蛮抗衡,正待他准备使出永瞑拳法拼死一搏的时候,却听由远及近一刹那的“咻”声,队中一名男子双瞳顿缩,在马上怔愣片刻,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背后正正插着一支羽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形成包围圈的侵略者吓在了当地,他们环顾四周,想找出放暗箭的人,白青慈趁这空挡赶紧起身扶住宋怀信,两个人相携着躲到一起,静观其变。  很快隆隆声再次震碎大地,羽箭也如同蜇人的毒蜂一般从天而降,这支马队的人四散开来,很快与来人打在一处。  阿那瓌与菴罗辰同时出现,他们看到浑身血污的白青慈缩在角落里,赶忙飞身下马前来救援。  然而她身边被血覆盖的人一抬头,三个男人登时愣在一处。  阿那瓌呼吸一滞,周围的呐喊声厮杀声渐渐远去,整个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们他们几人,他看着宋怀信依旧澄澈安定的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你——!”  没有那么多心思的菴罗辰脱口而出,然而他根本没空反应这个意料之外的人为什么会跟小慈单独在这偏僻的地方,他只是把自己的战马拽过来,缰绳递到小慈手中,叮嘱道:“你们两个赶紧走,这里我来收拾!”  白青慈也顾不得许多,赶忙在慌乱中与失血过多颤抖不止的宋怀信上了马,疾驰离开了战斗中心。  望着两个人相依相伴绝尘而去的背影,阿那瓌竟还愣在当地没有反应,幸而他们带来的人不少,不至于对抗不了那队铁骑,饶是如此,菴罗辰也从未见过在战场上如此魂不守舍的父亲,他不由得大喊一声:“父汗,小心!”将他的思绪唤回,然而自己也顾不了护他左右,只是赶快又找了一匹战马,迅速加入战斗。  阿那瓌回过神来,退到一旁观察战势,一个头戴图腾纹饰的男人进入他的视线,他的目光追随着这个人矫捷孔武的身影,心中有了几分明白。他整整状态,也加入了战斗。  两队人人数相仿势力相当,竟然斗了两个多时辰。残阳如血的时候菴罗辰终于擒住了他们最后一人,叫自己的士兵整理战场准备带战俘回营。  阿那瓌与儿子信马由缰走在队伍最后,菴罗辰低声问道:“父汗,你看他们……?”  阿那瓌看他一眼沉声道:“见头领的样子,应该是突厥部的人。”  菴罗辰并没有吃惊,他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看他头上的恶狼纹饰兜鍪,定是突厥部无疑。”  阿那瓌悠悠道:“草原上的规矩,屠族从来不杀妇弱儿童,没想到拓跋岩的妻子竟如此刚烈,你我这次养虎为患了。”  菴罗辰无奈道:“当日已经杀尽祁烽部男子,连男童都没放过,我们当时也没注意,可能把阿史那·金荟的儿子也杀了。她仗着自己的父亲是突厥部领袖,所以集结了大队人马前来寻仇。看今天的人数,应该只是其中的一小支。”  阿那瓌望着残阳如血的天边,良久才说:“以后的日子更不平静了,你管好部里的老弱妇孺,勤加练兵吧。”  菴罗辰知道事态严重,沉沉地点了点头。    白青慈和宋怀信回到部落的时候,宋怀信已经发起了烧。白青慈匆匆叫人来将他扶进自己的大帐,又命人去烧了热水端来,给他脱去已经黏在伤口上的外衣,轻轻擦拭。  宋怀信已经有些恍惚,浑身的剧痛也没让他清醒起来,白青慈看着他浑身狰狞的伤口,一双手颤抖得只能将依旧汩汩出血的伤口堵住,再不敢稍加妄动。  闻风而来的兰陵公主进了大帐,见到这样一幅场景,不由得惊问道:“怎么回事?他?!怎么……成这样了?”  白青慈回转头幽幽看她一眼,不知该如何解释。兰陵很快恢复常态,镇定地指挥身边的侍女:“你去找人通传满都大人,叫他不管多远务必赶来;你,去找人到王庭通知斛律公主,说她丈夫受伤了,现在王子营帐养伤;你去准备纱布和药酒赶紧拿过来。”  几个侍女得令离开,她快步走到白青慈跟前说:“你到一边去给我打下手。”说罢取代了白青慈的位置,卷起衣袖开始给宋怀信处理伤口。  她将他衣服彻底扯掉,又费力将他抱着半坐起来才发现这一剑贯穿胸背,幸而位置偏上,不然都没有命回营帐了。  虽然比白青慈镇静许多,兰陵仍是有些颤抖,她给菴罗辰处理过伤,但也没见过这么重的。此时多亏宋怀信筋骨强健年少孔武,血已经不再喷薄而出,只是涓涓流下。  “还愣着干什么,”兰陵对着白青慈一声虎吼,“快去拿针线和白酒啊!”  白青慈从惊惧的笼罩中回过神来,慌不择路跑出去,又跌跌撞撞跑回来,倒是兰陵依旧稳若泰山,给宋怀信上了药之后开始缝针。白青慈见她面色沉静手也不抖,自己心中仿若堵了一抔绵土似的窒息难受,又止不住流下泪来。  已经被剧痛吞噬的宋怀信几乎感觉不到针刺绳穿的痛感,他在高热和昏厥中微微蹙眉,却一声未吭。  片刻之后兰陵终于停手,自己擦了擦额头的汗。她看着昏黄烛光下面色苍白如纸的宋怀信,自己不禁也有些后怕,虽然在柔然见惯了血光伤病,但贵为公主的自己也从来没干过这种事。现在身边没个得力可信的人,她也是心疼小慈又眷及宋怀信,这才逼不得已亲自上阵。  一旁的白青慈哭够了,扑上来看他的伤口已然包扎完好,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顾不住地跪在兰陵面前由衷道:“公主……!”  兰陵缓出一口气,起身欲走,又对着小慈道:“叫人来抬到我帐里,他不能留在你这。”  白青慈攥紧手中温热的棉巾,一时沉闷着没有说话。  “你不要在这踟躇,趁着别人还没看出什么来赶紧送到我那去,到时候也好圆场。”兰陵说罢不再理会白青慈,果断从外面叫来几个士兵,联手把宋怀信抬了出去,白青慈羸弱地跟在后面嘱咐道:“你们轻点,他有伤!”  天黑下来之后,阿那瓌和菴罗辰终于带队回来了。阿那瓌一进营帐首先去找了白青慈,见她不在自己毡房里才又去了儿子帐中。屋里点着几盏油灯,昏暗冷清,宋怀信已经被包扎好伤口昏睡着,白青慈就守在床边,看样子也睡着了。  “父汗。”  兰陵从另一间转出来向他行礼,阿那瓌见还有人在,也不好把白青慈弄醒询问情况,只好随口问了问宋怀信的情况,随后离开了。  见阿那瓌已经起疑,兰陵赶紧把白青慈叫醒送回她自己帐中。回来后看着在外间烧得依旧昏睡着的宋怀信,兰陵忽然觉得自己一直求而不得的感情似乎不算最痛,至少她知道赵广的深情厚意,也知道菴罗辰的隐忍退让……而关乎人生走向的和亲决定也是自己做的,可是自己又何曾有一天对得起谁?……似乎负了所有人啊。  菴罗辰许久才回来,兰陵见他风尘仆仆浑身血污,难得的上前为他更衣去尘,菴罗辰久未得到过这样的待遇,不由得一愣,浑身竟有些僵直。  “兰陵,你……”  她不答话,只是将他换下来的衣衫扔在一边,又投洗了干净的棉布为他擦净污浊的脸。  “你今日……”菴罗辰觉得讶异,没忍住又问了一声。  兰陵却安之若素,依旧像个贤妻一样为他整理衣身。  “你也知道我与小慈情同姐妹,我……谢谢你救了她。”兰陵柔柔来了一句。  菴罗辰怔住,没想到这难得的热情竟是因为白青慈,他不知道兰陵对自己想要娶小慈的想法了解多少,但至少她对自己向来只是冷淡,既然这样,那情同姐妹的两个女人共事一夫,也不知她们是会更好还是更不好。  不愿去考虑那么多,他把依旧在忙碌的兰陵扶到里间床边坐下,郑重地跟她说:“今日来侵袭的可不是普通的马队,而是突厥部打前战的人。父汗也觉得事情严重,这段时间你们不要外出了,营中守卫多一些,能回护过来。你也要召集妇女,让她们进入备战状态。”  兰陵被他温热的眼睛看着,一时竟觉得有些羞涩,自己嫁过来三年了,从未好好待他,但他仍是如此赤诚,现在看来倒是自己理亏了。  “嗯我知道,家里不用你担心,你和父汗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  菴罗辰知道今日兰陵是为了小慈感谢自己,可也很少见她如此乖巧贴心的样子,不由得心神荡漾,一个翻身将她裹在身下,在微弱摇曳的烛光里更觉她国色天香,便不再压抑地吻了下去。难得的,兰陵竟然没有像往常一般抗拒,而是轻轻环住他宽厚的肩背,承受他的疼爱。菴罗辰将她抱进床里,一口气吹灭了所有的烛火……    阿那瓌辗转反侧到半夜还是不能入眠,干脆起身披了件衣服出了大帐。外面夜凉如水静谧漆黑,除了外圈守夜的士兵,整个营帐里静悄悄的都在沉睡。他任意踱步出去,走了半晌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又来到白青慈的毡房附近。今日回来之后还没能与她说上话,一想到当时那种千钧一发的状态他就一阵后怕,那时候若不是菴罗辰认出了宋怀信跑回来的战马,他们可能就救不下两个人了。  然而那一幕也让他不得不承认一些自己向来逃避的真相,宋怀信身为斛律驸马,二人似乎一直同床异梦,自己早就怀疑他跟小慈是旧相识,今日一见才觉得他们的关系远非相识那么简单。  两个人在远离营帐的地方私会,若不是有私情,就是有私信,他们都带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在传递政治情报——难道连魏朝都知道自己日渐衰微了?宇文泰和高欢势力要趁火打劫么?  阿那瓌越想越觉得恐慌,便不再犹豫,径直去了小慈毡房。谁知还未走近,就见到不远处站了一抹娇小的倩影,原来她也是辗转难眠的人。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他轻轻走上前询问了一句。  白青慈吓了一跳,回过头来见是阿那瓌,赶忙拉开一些距离欠身道:“见过可汗。”  阿那瓌不喜她对自己敬重疏离的样子,眉头微蹙道:“怎么,我吓到你了?”  白青慈赶忙摇头:“没有,我只是没想到,还有人跟我一样睡不着。”  阿那瓌知道她有心事,沉默了片刻直来直去问道:“你与驸马,可是旧识?”  白青慈抬眼看他,终不愿欺骗,便点头回道:“是……是在洛阳认识的。那时候我是宫中侍女,他救过我的命。”  阿那瓌若有所悟地说:“怪不得。既然是朋友,那你可知他与斛律感情有多好?”  他如此发问,便是要白青慈承认此事,白青慈垂下眼帘苦笑着说:“当时的‘双信将军’举世无双,两人俱是人中之龙,皇亲贵胄的女眷争相提亲,门庭若市却求而不得……这样风华绝代的少年英才不仅娶了斛律公主,还为了她舍下家国远赴柔然,如此深情,还用得着我一个碌碌无名的女婢佐证么?”  阿那瓌见逼得她紧了,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关心则乱,他们同为异乡中难得的家乡人,走得近些也无可厚非,许是自己太在乎她,才对她身边每一个男人都虎视眈眈。  看着白青慈敛眉顺受的样子,阿那瓌心软下来,找补问道:“那这么晚了,你因何失眠?”  白青慈自嘲道:“在下一个深闺侍女从未经历过如此骇人可怖的情形,今日若不是驸马,我恐怕就死于非命了,因而有些后怕,在这里平复一下心情。”  阿那瓌点点头,不经意道:“王子可跟你说过什么?”  白青慈一愣:“王子?他最近一直忙着处理公务,现在领域里多了很多老弱病残,王子的任务很重,他没有跟我说过什么。”  阿那瓌暗暗松了口气:“是,收编了漠北六部的妇孺是够他受的。那个……你不用害怕,营帐里守卫森严,他们胆大包天也不敢打到这里。还有明日满都就过来了,你不用太过担心驸马,他筋骨强健,应该只是外伤,不及性命。”  白青慈顺从地万福一下道:“多谢可汗开解。那我就告退了。”说罢退着离开。  阿那瓌追随着她的背影,不由得重重长叹一声。她的美好根本掩藏不住,但凡是个男子就能发现。如今战事吃紧,自己还能不能有机会护她入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