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章 永别柔然归故乡(1 / 1)伽蓝雨首页

第三十章 永别柔然归故乡   是夜群星璀璨,凉风习习。白青慈心中翻腾无法入眠,便不再辗转,走到外面坐在草垛旁,享受这一刻难得的惬意。谁知不一会身边就来了人打破了她独处的宁静。  “怎么,睡不着吗?”  白青慈看向在她身边款款落座的宋怀信,嘴边漾起一丝难以掩藏的微笑。  “怎么,我们的宋大将军也会失眠吗?”  “不不不,我在睡梦中见到一抹倩影在外面等我,我就赶紧起来了。”  白青慈少与宋怀信这样打趣,此时被他两句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忙别开脸道:“三更半夜男女独处,你就不怕被人看到了?”  “我还怕什么?”宋怀信胸有成竹,“我已经拿到当日与公主所立的信据了。”  白青慈一惊,急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没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咱们可以无忧无虑地走了。”  白青慈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可转瞬想到以后的生活,又觉得沉重不堪。  “难道这里的一切都弃之不顾了么?回去又能怎么办?我是陪嫁侍女,你是和亲驸马,如此身份怎么可能逍遥江湖?”  “以后的事你且别担心,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从这里逃出去,”宋怀信刻意将声音压得更低,“我已经打探好了,这几日可汗的部众与王子都忙于举迁分散各地的部落,王庭中几乎无将值守,正是绝佳时机。”  白青慈有些踟蹰,嗫嚅道:“那……那可汗呢?”  宋怀信早就知道阿那瓌对小慈不一样的感情,此时听她竟也牵挂着他,心中酸涩不悦。但毕竟阿那瓌数次救小慈性命,小慈对他有超越普通人的感情也在所难免。  她都能接受自己“另行婚配”,自己为何如此小肚鸡肠?  心念至此,宋怀信释怀了。  “可汗连日来殚精竭虑,似乎是身体有恙了。”  白青慈一惊:“怎么回事?下午陪公主去请安,他还在处理公务啊?”  “应该就是积劳成疾吧。”  “那走之前,我还想去看看他……”  宋怀信沉默片刻。  “去吧,也该向他道个别。”  三日后,宋怀信已经大好,也收拾齐全了离开的东西,他二人早已与兰陵公主私下拜别过,斛律也乖巧伶俐,一直继续扮演着爱妻角色,菴罗辰被蒙在鼓中,但他日夜忙于迁营一事,根本无暇顾及家中琐事。如此环境中,他们所图之事一直无人察觉。  抱定离开的心思,白青慈终于来到王帐见阿那瓌最后一面。  阿那瓌正躺在床上闭目休养,听到有动静,还以为是送药的婢女,便懒洋洋道:“放下出去吧。”  白青慈安静地站在床角,阿那瓌这才觉出有异,睁眼一看竟是小慈,赶忙想坐起来,却被白青慈按住躺下。  “奴婢,奴婢听闻可汗染疾,代长公主来探望一下……”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  阿那瓌从未见过白青慈有主动的时候,此时见她羞赧,不觉心情大好,饶有兴致地盯着她问:“上午长公主亲自来问候过,看来真是不放心啊,现在又问?”  白青慈一愣,赶忙低下了头。自己根本不会说谎,更何况怎么能骗得过目光如炬的草原雄鹰呢?  见她不说话,阿那瓌还以为自己挫伤了她女儿家的自尊,便笑笑解围道:“角柜最下一层有个木头盒子,给我拿来。”  白青慈得以脱身,赶忙去找,一会便把盒子拿了过来。阿那瓌却不接,对她道:“打开。”  白青慈依言开了盒盖,只见里面是个被绒布包裹得仔细妥帖的锦袋,她见阿那瓌并未言语,便又将锦袋拆开,里面竟然是个中原制造的翠玉步摇。  “这是……?”白青慈一愣。  阿那瓌浅笑着,语气温柔:“这是我早些年去洛阳的时候买的女子饰物,买了好些,现在送的只剩这一支了,给你玩吧。”  白青慈低头细看步摇的材质纹饰。她出身民窑世家,虽然从父亲白兆德一代起成了农民,但从小父亲给她讲解和渗透的玉石知识却根深蒂固,她比一般人要懂得多的多。  只见这翠玉步摇上面只有一个喜鹊式样,下坠一颗同源水滴形玉粒,是最常见的造型,但是玉质却晶莹剔透毫无杂质,仿佛一潭红尘之外的镜水,看似幽冷,入手却细腻柔滑,绝非寻常之物。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收……”白青慈说着便要将步摇包回去,却被坐起来的阿那瓌一把抓住手腕,他定定看着她,深邃的眼神中竟有一些乞求。  “不要拒绝,这是可汗的命令。”  “可汗,我……”  白青慈原本只是来见他最后一面,不可能将拜别说出口,但此时见到阿那瓌孩子一样的表情,她竟觉得自己做错了事,辜负了一份深切的盼望。  “都是普通玩意,要是送给长公主还上不了台面,只能给你玩了。”  “可汗,我不能收……”  阿那瓌见她一直推辞,有些急了,声调也高了一些:“如何不能!我说能就能!你若不收,我就,我就……”  “好,我收……”  听到她同意,阿那瓌像个得了糖的孩子,一脸纯真的笑。  “这样才好,这样才好……”  两个人又絮叨一阵,黄昏时分她才从王帐出来。四周炊烟袅袅,留在营中的女人正在忙碌着晚饭。她环顾一眼人气兴旺的王庭,看到不远处的赤鹄正在自己刨食,忽然觉得原来这近四年的时间,给她留下的美好回忆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很多。  没有意外的话,今夜就要离开,这一生不会再踏足柔然。  可汗,长公主,王子,巴图,满都,蓦腾,茹娜,塔柔,慕合……  可爱的人们,永别了。    仿佛受了恩赐,阿那瓌这一觉睡得很香。再醒来的时候正阳光明媚,他伸伸懒腰,觉得自己又是叱咤风云翱翔天际的草原霸主了。  “图雅,倒点水来!”他唤自己的女婢。  图雅端着药碗和热气腾腾的奶茶进来,眼神却是唯唯诺诺躲躲闪闪,她跟在阿那瓌身边日久了,甚少流露出这样的神情。阿那瓌一边喝药一边觉得有些奇怪,不由得问:“出什么事了?这么小心翼翼的?”  谁知话音刚落,图雅竟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地伏在那里不敢抬头。  “可汗,可汗您千万别生气……”  阿那瓌愈发不解,图雅向来不是没有底气的人,今天这样太过反常。  “到底怎么了,说!”  图雅额头触地,许久不语。阿那瓌正待发作,却听巴图在外求见。  “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召进巴图后,见他也是一脸诚惶诚恐的样子,阿那瓌甚是不悦。  巴图到底比图雅能扛事,踟蹰了许久才耳语道:“可汗,白……白姑娘不见了……”  有那么一会的功夫,阿那瓌没有领悟到巴图话中的含义,他仍然很平静地问:“什么叫不见了?我已命菴罗辰迁营至此,她还能去哪?”  两个人都禁了声,谁也不敢解释。阿那瓌见他们如此反常,不悦道:“王子在营中吗?叫过来。”  “回可汗,王子去迁营了……”  “那长公主总在吧!叫过来!”  “是是是……”  图雅慌乱起身,急急出去了。巴图知道暴风雨将至,不敢随意离开,只好守在一旁。  不消片刻图雅引着兰陵长公主来到王帐,兰陵正想行跪拜礼,却被阿那瓌制止。  “都免了,他们说白青慈不见了,她去哪了?”  兰陵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但她很快平静下来,行礼道:“见过父汗。兰陵不知道小慈去哪了……”  “她是你的贴身侍女,你能不知道她的行踪?”  兰陵一时哑然,正想着怎么说才能瞒过阿那瓌,却见他几乎从床上跳下来,满眼的惊惧。  “你们别骗我,她……她没受伤吧?最近不是还算安稳吗?”  兰陵一愣,没想到阿那瓌最在乎的还是她的安危。如此想来,无论再怎么避免,爱情还是会负了人啊!  “你们快说,怎么发现她不见了的?”  兰陵不敢言语,巴图心怀不忍,只有图雅什么也不知道,脱口而出道:“宋将军也不见了!”  这一句仿若一柄利剑直插阿那瓌的心房,他光脚站在地上,觉得仿佛有寒冬腊月的潮气顺着脚底一点点渗进了四肢百骸,冷得他血液冻结。  “可汗——!”  看着他向后倒去,巴图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他扶在床上,回头盯着眼拙口快的图雅嘶吼道:“快去叫满都大人啊!”  兰陵也被阿那瓌牵动,她提裙跪在阿那瓌脚边,看着他瞬间变成铁灰色的脸和微微发紫的嘴唇,心痛地呼道:“父汗……!”  巴图当她是白青慈逃跑的同谋,怒火攻心之下早忘了身份尊卑,一掌将她推离床沿,还忍不住喝道:“离可汗远点!”  兰陵原本不弱,但巴图这一掌几乎用上全力,她顺势滚了下去,额头撞在桌腿上才停下。巴图一惊,冷汗由内而外发出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公主!”  他还没冲过去护住兰陵,已经有个人影从外面一闪而入将他搡到一边,一手扶着兰陵,一手捂住她的额头,然而还是有丝丝血迹从他指缝中渗出来,不消片刻就聚成一条小溪流了下来。  “巴图你干什么!”菴罗辰瞪着血红的双眼嘶吼道。  巴图一阵瑟缩,还未答话,图雅已经领着满都进来了。他只见床上倒着一个地上倒着一个,两个人的状态都十分堪忧,不由念道:“这是怎么了……?”  菴罗辰抱着怀中的兰陵,见她已经有些恍惚,便冲着满都大吼道:“快来看看公主!”  满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却又想到图雅是为了可汗才叫他的,踟蹰了一下,又听巴图道:“先来看看可汗吧,他已经得知白姑娘逃跑的消息了。”  菴罗辰一愣,他刚刚从外面回来,路过父汗王帐时看到巴图推搡兰陵的一幕就不管不顾冲了进来,此时他才发现父汗眼神呆滞嘴唇发紫,不像是前几日劳累生病的样子,这才颤声问道:“父汗……他怎么了?”  满都听闻如此赶紧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阿那瓌身前,诊视一阵道:“并无大碍,忧思过重了,我给他熬上几服药就能好转。”  正说着,却听菴罗辰一声变了调的惊恐声音道:“满都大人,你看!”  满都焦头烂额,又赶紧来到兰陵身边,他的注意力从殷血的额头上转到菴罗辰所指方向,不由得同样大惊失色,只见兰陵双股间的浅色单衣已经被鲜血浸透,她人都有些不清醒了。  “快快,抬到床上去!”  菴罗辰不再犹豫,赶忙抱着兰陵往自己的寝帐跑,满都也气喘吁吁地跟了上去。  图雅惊异地盯着巴图,巴图却汗津津的,一下跌坐在床上,嗓子发干。  他虽是拼搏沙场的男人,但这种场景也并非不懂,自己那一掌竟然推得兰陵公主小产了?  菴罗辰寝帐内,兰陵在床上人事不省,额上是一层薄汗,混着额角的鲜血,看得菴罗辰一阵心痛。然而他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满都大人,兰陵是不是,是不是有身孕了?”  满都忙着给兰陵治病,听着菴罗辰焦惶中带着喜悦的声音,不由得沉重道:“生孩子我不在行,能不能保住还不知道……你去找阿吉嬷嬷来看看吧!”  听满都这样说,菴罗辰原本飞到天上的心又狠狠摔在地上,他惶然地就要往出跑,又听满都焦急地喊道:“叫婢女烧热水来!”  菴罗辰狠狠抓住兰陵的手,血气方刚的男儿此刻已经不争气地蒙上了眼泪。  “兰陵,坚持一下……孩子一定会保住的……”  兰陵浑浑噩噩地躺着,只是隐约中听到有人为她打气加油,还小心翼翼地说着暖心的话。她忽然觉得很幸福,下意识露出了微笑。    两国边境,武川镇。  虽是炎炎夏日,但这里清凉爽快,颇有一番初秋的感觉。宋怀信带着白青慈快马加鞭往南跑了六七日,终于到了阴山脚下。  “幸得这北方大地幅员辽阔一望无际,可汗无法着人守卫寸寸疆土,否则咱们也不可能这么顺利逃脱。”  宋怀信牵着马上的白青慈缓缓走着,连续数日的担惊受怕和精神紧绷已经折磨得两人甚是疲累。此时正值午后,阳光不太热烈,微风送爽,宋怀信才由着性子牵马而行。  这马正是前些时日他从菴罗辰大营跑出来时驯服的白色烈马,为了纪念他以前的战马墨云,专门为它取名皓云。大约是越烈的马越忠心,皓云一路上不离不弃,虽然知道离它自己的故乡越走越远了也没有流露出不舍。  “将军,咱们这是到哪了?”白青慈还是习惯这样称呼他。  “此处是武川镇,眼前这座绵延不绝的是阴山,翻过去就能进入大魏地界了。”  “那是高丞相处,还是宇文丞相处……?”  “从武川镇进入的话,应该是高欢政权,再往南走十几日就能到洛阳了。”  白青慈没有询问缘由,个中情形她是知道的。  “你藏在这边,宇文丞相知道了也不好找,毕竟已经不是一个国家了,他要过来就有起兵嫌疑。”她分析着局势。  “没错,那边是回不去了,从此只能亡命天涯。但毕竟洛阳是你我都熟悉的地方,想来大隐于市过自己的小日子应该也不是那么难的。”  “将军,苦了你了……”白青慈有些难过,声音越来越小。皓云也像洞察到她的心情一般,渐渐放慢了脚步。  宋怀信粲然一笑,那神采飞扬的“十八将军”仿佛又回来了。  “说什么呢!我来柔然就是为了见你,现在咱们能安然逃脱已是万幸,千万别说傻话。”  白青慈点点头,回他一个苦涩又如释重负的微笑。宋怀信将她从马上抱下,找了一处避风地方,把吃食都拿了出来。  “跑了一天了,吃点东西吧。”  白青慈坐在地上,她已经越来越习惯这种风餐露宿的生活。  “也不知公主怎么样……”她啃着干粮,仍然忧心兰陵。  宋怀信目及远方,许久才道:“我能看出来王子对她用情至深,现在她有了孩子,应该至少性命无忧。”  白青慈心中不忍,但自己已经自私脱逃,只能遥祝她一切平安无事了。    满都守在兰陵床边,阿吉嬷嬷拖着年迈的身子在为她擦拭身体。菴罗辰躲在角落里,脸上全是水,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动了胎气,不过总算没有大碍。”阿吉嬷嬷一边干活一边悠悠地说,“也亏了她是额头磕在桌子上,要是腰或肚子,那就没救了。”  “谢谢嬷嬷……谢谢……”菴罗辰如释重负,“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不能碰凉水,不能劳累,不能思虑过重,这孩子已经受过一次冲击了,万不能有第二次。”  “好的,我知道了……”菴罗辰又转向另一面,“满都大人,父汗那里怎么样?”  满都叹了口气:“状况不太好,但可汗还算平静,有可能是他早有预感觉得留不住白姑娘吧……”  “那……那我妹妹呢?”  “斛律公主失了苏吉,又失驸马,急火攻心病倒了。我去看过几次,她似乎还算平静,只是身边没了最亲近的两个人,她显得很孤单。”  “我若不是为守着兰陵,已经将宋怀信追回来碎尸万段!”菴罗辰恶狠狠说道,“三年多了,竟没看出来他竟这般狼子野心!”  满都阅人无数,早已看出这群年轻人的感情纠葛,此时见菴罗辰怨愤,他只能缄默不语。倒是一旁还在为兰陵整理衣衫被褥的阿吉嬷嬷开口了:  “循约盟誓,天定姻缘,是人间最不可强求之物。你既有了公主,且她现在有了子嗣,还是要为孩子积德的好。”  菴罗辰一滞,没想到平日里只会挤奶刷马的老嬷嬷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但他总是不甘心,又问道:“嬷嬷,你跟在我父汗身边日久了,可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阿吉嬷嬷给兰陵掖好被角,缓缓转过身来对着菴罗辰,浑浊的眼中却似乎蕴藏着无限的智慧。  “可汗在我眼中也不过是个孩子。他太累了,需要休息了。”  说完这一句,她不再搭理屋中两人,径自提了随身木匣离去。  菴罗辰不得其解,想了半天又问:“满都大人,阿吉嬷嬷是什么意思啊?”  满都缓声道:“突厥部虽然受了重挫,但我柔然王权确实正经受着极大的威胁和挑战。可汗戎马一生早已精尽力衰,现在是该你上场的时候了。”  “那这事就这么算了吗?”  “至少以可汗现在的情况,要派人去找他们是很费力了。”  菴罗辰不再答话,他望向昏睡着的兰陵,一时只能先忍下这口气。    洛阳,金墉城,南巷里。  这是金墉城南边一条商业街市,向来人声鼎沸,来往繁杂。一般女子到此都会醉心于满街的胭脂水粉、钗钿发饰、绫罗绸缎;男子则喜欢在茶楼、酒肆中闲坐畅聊,晚上有兴致还可以去容桂坊听听小曲儿,消遣一番。  现在正值午饭时间,南巷里最大的酒楼——桓泰酒楼正人满为患繁忙异常,宾客的嘈杂碎语、小二忙碌穿梭的身影、酒香与菜香交叠诱人的情景浓缩成南巷里最具特色的剪影。  三楼格窗边,一个面目俊秀的年轻人正自斟自饮,他等的人还没来。  “贤弟好兴致,这翠玉可是金墉城里最贵的茶了。”  一个留着两撇小胡的中年男子缓步踱来,他身材微胖,又当夏日正午,一把蒲扇仍摇不掉他满头的汗珠。  年轻人见他迟了许久,仍面不改色起身作揖道:“行远见过范掌座,您再不来我就要把这茶喝光了。”说着将范致业迎入上座,自己为他洗盏斟茶。  范致业笑眯眯地落座,摇着扇子问:“阁主可好?”  行远答:“一切安好。承蒙阁主厚爱,我这小地方的人才能到这大地方来开开眼界。”  范致业依旧噙着笑容和蔼地看着忙碌的行远。他原本很震惊阁主竟然派了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来接管洛阳重地金墉城,有心打压他一下,免得他气焰太盛,没想到这个年轻人成熟稳重温文尔雅,三两句话都在给自己下马威,不由觉得果然还是阁主有眼光,能从万人之中挑到他。  “内城可都逛过了?感觉怎么样?”范致业心中不服,还是想找机会挫他锐气。  行远款款道:“来了三四天,基本把明面上的地方都转遍了。洛阳乃前朝旧都,世事纷扰难以捉摸,人物关系盘根错节,城中寺院逾千座,实属权力与斗争纠葛中心,难得范掌座掌管如此驳杂的洛阳城,还能治理得如此井井有条。”  范致业一滞,行远来了不过三四天,大约还未休整清爽,竟然就寥寥数语把洛阳的情况说得一清二楚了。关于洛阳城中到底有多少座伽蓝寺,他以前还专门派了一队人去探查,没想到刚来此地的行远已经心中有数。  看来这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真的不简单啊。  范致业哈哈一笑转了话题:“何掌事何在?我已数年未见他了。”  行远笑道:“何掌事久未归家,此次正逢他的独女何罄出嫁,他老人家正在到处置办物品呢。”  范致业点点头:“何罄小的时候我曾见过,当时就是个美人胚子,现在更是出水芙蓉了吧?不知道谁家公子好福气,能娶到这样才貌双全的妻子。”  行远知道这是天星阁门人的通病,字里行间都要打听消息,虽然这是何太急的家事,但幸而是件喜事,也不妨告诉他。  “范掌座竟然不知?”行远又趁机将他一军,“正是瑶光宫青州分部的季鸿季掌座啊!”  范致业一愣,干笑两声道:“我只听说阁主要季鸿给找个好人家,没想到他把自己给找进去了。”  行远不以为然,再为他倒上新茶:“两心同向,日久生情,我倒觉得是一段良缘。”  每一个话题都被这个小孩踩在脚底下,范致业胸中堵塞,沉默着喝了一会茶又问:“行远小弟,可找好住处了?此次毕竟有重任在身,我怕我找的地方不合你的心意。”  “有劳范掌座费心,我已将永安里的醉春风盘下来了,这也算是阁中门人的福利吧,整日莺莺燕燕的,当真逍遥自在。”  范致业再次震惊。永安里的醉春风是洛阳城数一数二的青楼,贵胄云集,富豪流连,自己曾有心把它盘下来,但屡次因价格太高和涉事太深难以拨动而放弃,只能安插了几名眼线作罢。没想到,真的没想到!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孩竟然几天就完成了他几年的心愿!  行远见范致业一时没有掌控好自己震惊的表情,也不谦虚,只是为他继续斟茶道:“此等小事不足挂齿,不过是找个住处罢了。”  范致业起身,微微含胸道:“虽然我掌管洛阳,但毕竟斗转星移后生可畏,以后若有需要,尽可遣我宫人为你助力,老朽就不托大了。”  行远觉得自己锋芒太过,一时有些后悔,赶忙扶住范致业向他深鞠一躬道:“是在下猖狂了,以后我就是范掌座的一枚棋,万望您不要弃之不用才好。”  两个人话说开了也就都收敛了锋芒,桓泰酒楼中香气四溢,范致业早就忍不住,叫了十几道特色菜款待行远。  行远一边称谢一边还在考虑公务,根据消息推算时日,宋将军和小慈就要入魏了,可以找人去接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