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得正好,今日可是有趣事要与你共赏”赵政转身坐回正座,招呼成蟜坐在一侧,准备好好审审渥丹。 成蟜见王兄一反往日沉闷,觉得有趣,坐下就等着看究竟是什么趣事。 “来,说说吧,你究竟是哪国派来的,宫中可还有余党”赵政不紧不慢,倒上一杯水递给成蟜,成蟜一拜道一句:“谢过王兄”躬身接过喝了一口便看着渥丹。 渥丹被赵政这慵懒之中透着的阴森吓得起了一身冷汗,颤抖着将自己的身世如实相告:“王上明察!奴婢家中世代秦人,六国亲戚都是屈指可数,奴婢为何要勾结他国谋害自己的国君呢!” 赵政一听心中有些惊奇,心想宫中秦女本就有限,而且两宫太后把持着后宫人事只知往章台安插自己人,章台宫名册上何曾有过秦女,他并不想单信渥丹的一面之词,唤来内官询问,内官跪下答道:“回王上的话,此女确是秦女”。 赵政对着成蟜一笑,说:“有意思,我娘和祖母可是变得比以前聪明多了,如今也知道真中掺假,鱼目混珠的道理了,之前盘查后宫查出来的结果可还都在我手里压着呢”。成蟜附和他笑了笑,赵政便又问内官要到名册打开校看。 渥丹看赵政并没有理她,以为他定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右手却突然被抽走,没回过神来差点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她抬头一看,却见成蟜端详着她右手的掌心,拿食指摩挲着她手掌的纹路,挠得渥丹发痒想笑也只能生生憋着。 “王兄,此女手上的茧子与常年习武之人的不同,纹路也不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以前应该是个杂役”成蟜看了她一眼,吓得渥丹赶紧把头埋下去,成蟜见她有些眼熟,很合自己眼缘,干脆调笑:“而且我刚才靠近她脚步又不算轻,抽出她手时她分明没什么防备,若是真要做个刺客,这种警惕性够死百回了,哪国国君那么不开眼找个这种水平的刺客”。 渥丹心里暗骂成蟜嘲笑自己的笨拙,赵政看着名册也被成蟜的语气逗得发笑,拿笔勾出秦女的名字,递给内官让他安排这些女子进殿侍奉。 “我看啊,什么事被你一说都比那些个伶人耍的百戏还要有意思”赵政说着,呷了一口水,成蟜看他斜瞄着渥丹还是有些怀疑,又打开了岔:“哎,王兄要是实在不放心,干脆把她给我算了,我又不是秦王我不怕刺杀”。 渥丹本来跪着就捉摸不透赵政心里的想法,一听成蟜这么说竟然有些欣慰,有点盼着赵政把自己赶出秦宫。 成蟜只是随口开个玩笑缓和气氛,并不是真的打渥丹的主意,赵政也没在意,开口问他正事:“怎么,找寡人有事?” 说罢就转身跟渥丹说:“还跪着干什么,还不退下?” 渥丹心里大石头落下,有些雀跃,一起身才发觉腿麻了,头也因为起身太急有些晕,趔趄了两下,又一回身踩到了裙摆闪了一下,好不容易稳住了没跌倒,那笨拙之态赵政看了忍着不笑出来,心里又嘀咕到底是哪里找来这么个奇人。 成蟜本来是好奇攻魏的进程,自己实在是闲得发慌,想打探赵政的口风看自己是否有机会带兵增援,又怕他多疑的性格对自己不利只好绕圈子:“没什么,就是见过太后之后顺路看看王兄”。 赵政察觉他的心思,又不想点破,只好顺着他的话说:“凡事有仲父,寡人就是照常看看书罢了,你若是来借卷书还是有的”。 成蟜一听自己是不必再问下去了,又没法接话,就一声不响走到书架真像来借书一般随便抽出一卷竹简朝赵政晃了晃:“王兄既然开口了,那这个我可就借走了”。 赵政看着,会意笑了笑,点点头默许,又安抚他:“若攻魏成功,仲父可能要据六国形势派你出使,有些事寡人不能亲临,可就要看你了”。 成蟜点头行礼:“臣弟定会不辱使命”,说罢拿着竹简跟赵政踱步到六国地图前,盯着魏国思索不知蒙骜制定了什么策略何时才能传来捷报。 赵政看他认真的神情,有些担忧,遂开口试探:“我大秦曾受尽六国嘲讽,六代先君操劳,秦人浴血相搏方有如今欲吞山河之势,这一扫六国立万世之功的重任可皆在你我,咱们可不能有负先君啊”。 成蟜到底是年纪小,再加上不似赵政那般儿时为质饱尝艰辛,只被他言语中的豪情与苍凉感染,心中热血皆欲抛洒在大秦土地,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拉拢,却听不出防备与试探,抱拳向赵政许诺:“臣弟定会不辱先代基业,助王上成万世之功!” 赵政知他诚恳,满意地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轻声说:“你是寡人唯一的弟弟,若是真有好事寡人不给你给谁呢?回去静心等捷报,好好预备着来日出使,莫要辜负寡人期望”。 成蟜行礼退下,出了大殿,这才想看看自己到底情急之下摸了卷什么书,一打开发觉竟是本医书,里面还有细笔的圈点标注,笑着无奈摇摇头:“哎,王兄提防的心思重到这个地步,真是逼得什么书都看了,这日子过得可真是累啊”。 应付走了成蟜,赵政端详了会地图,猜下一步仲父将会攻哪几国又会与哪几国交好,完罢又想自己何时才能摆脱了仲父甚至为政胜过他百倍。 过了午膳,赵政点名让渥丹来研墨,随手点了上午没收走的那几块墨里的一块,写了会字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个奇人叫什么,就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渥丹正一本正经沉浸在研磨里,被他突然开口吓得一抖,赵政被她一惊一乍的夸张惹得无可奈何,抱怨:“你抖什么啊,寡人是问你,不是要吃了你”。 渥丹一听他心情不坏,语气中也有些和缓,就老实回答:“奴婢叫渥丹,他们都叫我阿丹”。 赵政若有所思,回忆着上午看的名册,说:“哦,寡人记起来了,你是不是就是那个家人皆死于战乱的归秦孤女?” “是”虽然只回答了一个字,渥丹心中却莫名感动,王上居然把自己身世记得这么清楚,平时听说他虽脾气阴晴不定但博闻强识是真的。 “终南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其君也哉”赵政吟诵着,问渥丹:“你的名字可是取自诗的终南?” 渥丹记得自己的名字是祖父取的,渊源还很不一般,就老老实实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他:“祖父曾有幸瞻仰昭襄王送将士出征,回来之后恰逢我娘生下了我,故而从当时吟诵的终南里取了这么个名字”。 赵政心想她一家倒是对秦忠心,玩味着她的名字:“渥丹,阿丹”,他眯眼望着远处,忆起在赵国的日子,末了吐一口气用一种悠长的音调说:“好名字,曾经有一个故人,也叫丹”。 渥丹在一旁偷偷看着他,从他的神情和语气中琢磨这位秦王定是有不少故事,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他的内心深处常常想的又是什么?他也会有自己惆怅的事吧…… 渥丹想着这些,看外面的阳光打进来勾勒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眉宇间的阴郁和阳光的接缝有些不和谐,或者说连暖阳都褪不散他神情中的寒气。 “可他真是很好看的男子啊”渥丹心里暗暗感叹,自己能近身侍奉他仿佛提心吊胆都不算什么。 瞎想着这些,赵政低头蘸墨接着书写,渥丹赶忙低头,她仿佛听见心跳得不同往日地剧烈,脸颊也有些微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