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七星篇(63)(1 / 1)鲛十一首页

华樘眼见这图腾就在眼前,脸色一再下沉,似附着冰霜,目光在我和少澄之间扫视,末了终于道:“好,你拿走。”    少澄丝毫不客气,单臂将我从窗里抱出去,丢在马上,又虚与委蛇的回头道:“对了,阿难说自己并不是神君殿上的连翘姑娘,此前以神君之威严,我信你,但现在她是我徒儿,所以我信她。”    华樘缓缓抬眸,他心头不悦,竟还用眼刀来剐我。    我迎着他脱口而出:“一个女人一旦依附了男人,把身子给出去,就会把心也交出去,这是女人的无奈,也是连翘的无奈,男人不理解也就罢了,若以狠毒对真心,就是真的狼心狗肺!”    他已不愿与我多说,抬手摘下了窗帘。    一股郁愤涌上心头,我对着那头怒吼:“冷血无心,可惜了你!”    这般话毕,窗帘却猛然被他掀起,他怔怔望向我,眼中激流翻滚,犹如卷起暗浪,那只攀在窗沿的手握的极紧,近乎爆出青筋。    少澄见势不好将身子摆正,放下扬马缰,腾云出去,却听见远处的华樘追喊出一声阿难。    我很吃惊,“他喊我什么来着?”    少澄反手按住我的头,“缩下去别回答,你只当没听见。”    微微想不透,华樘明明固执己见、一意孤行的叫我连翘,何以转瞬之间又叫了声阿难?我在脑中搜刮方才的言辞,又未觉出有什么差错。    回了山上,少澄跨下马,立刻回头瞪我:“还发什么傻,还为他那一声回味无穷?”    我笑嘻嘻跳下去,快追过去,“师父,你这师家图腾是个什么?”    他吃吃一笑,“信手烙的,你以为我真会把师家图腾浪费在你身上?”    原来他不过是随手给我添了块疤。    “还能消掉吗?”    他又吃吃一笑,“不能,只当留作纪念吧。”    我生气的一脚踢向地上石块,脚趾也肿了。    我没有真的把少澄当师父,他却真将我当做卖身七星山的人,此前的礼待通通都喂了狗,除了日常的做饭洗衣抹桌子,连着几日拂晓天色里把我拽下床,让我去挑水翻墙扎马步,每日累的筋疲力尽。    我本还有点脾气,可就在这一阵折腾之后,腰上蓄的肥肉少了一圈,蜡黄的肌肤也透出点粉白,每日累到边吃饭边睡觉,自然也就没有经精力再胡思乱想。    这么说来,我只要想着明天的饭,后天的人,大后天的阳光,如此简简单单,没有阴谋阳谋,没有勾心算计,这不过就是一种最简单的小日子。    正所谓,小日子这种东西并不需要和爱的人一起过。    说回来,加强体魄的这段时日里,少澄又抽空教给我一套真言,我本想着他死活只肯教一套,必然是因为这是一套天下无双且了不得的仙术,遂十分勤奋,整日挂在嘴边,空念了几百个来回。    直到有天晚上,月高风黑人早眠,我一人在后山想试一试真言的威力。    我扎好马步,平复呼吸,背脊紧绷,对着浩瀚云海贯穿长虹的念出真言,话音刚落便见远方乌云翻卷如巨浪,我心中澎湃,等着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可是天上却飘起洋洒的小雪。    我不懂。    少澄不知何时已披头散发立在我身后,只穿着单薄的亵衣,他倏忽的开口把我吓了一跳。    “我知道你精力充沛不用睡,但其他人都要睡觉的,吼破你的嗓子,也不见得就会有用。”说话间他拎起我,犹如拎着一把提灯,举步往回走。    我百思不得其解,托起面前几片飘雪,“为什么偏偏是雪呢?下雪能有什么威力呢。”    “大概能冻死你。”他提起单边眉,看我宛若看智障,“我有没有告诉你今晚原本就下雪?”    这么说来,吼是白吼了。    “我刚才是不是蠢透了?”他不作声,“你只说你笑没笑吧。”    “笑了,但我没有笑出声。”    我抿了抿嘴,“我走呀,我明天就下山。”    “马车你是别想碰了,你打算跳下去?”    我心里憋气,嘴硬道:“跳就跳,没什么大不了,死而复生再做汉子。”    他猛然松开手又挡在我面前,他比我高出许多,想要与我平视,还不得不微微俯下身,“你再敢往下跳,我就把你拖回来往死里打,让你在床上多躺个几十年,然后……”    “然后我还要逃。”    他缓缓挺起身子,目光还停滞在我脸上,突然以右臂平划出去,掌尖一条气流破空而去,击中半空零散的雪花,雪花又受力撞在长廊的圆柱上,原本落地即融的雪竟深深切入柱面,下一刻融化,却已经在柱身上留下细小的一片凹槽。    我挑眉,“你愿意教我这个?”    “就给你看看,让你羡慕羡慕。”    “哈?”    他一双手各自掐住我一边脸上的胖肉,“师父厉不厉害,你还逃不逃了?”    瞧着他等着徒弟夸的模样,眉眼里真是透出一种独特的天真。我想佯装生气却忍不住笑了,“厉害厉害,得了徒弟夸赞你才是八面玲珑。”    “我厉害就够了,而你只要牢记真言,那是召唤术,总有一日你会用得上的。”    “召唤阳春白雪吗?”    “召唤你心中所想。”    “那完蛋,我心里空荡荡一览无余。”    “你有,你心里有许多东西,你所说出口的不过凤毛麟角。”他足下一顿,“既然话说到这,我就难免要多问一句,在成为游魂之前你是什么?”    我没有办法回答他。    “在你成为少澄之前又是谁?”    他脚步微挪,淡淡答:“你所问的是上一世的事,我没有办法回答你。”    “这便是了,我也一样。”    我不得不承认我的怯懦,我一面承认自己已经遗忘,一面却反复牵挂,其实我知道,每一段过去都有如烙铁,从我第一次回忆起,就已经在寸寸肌肤上烙下经久不息的脉络,除非死不能忘。    “师父,你有没有听说过北海有一种酒叫忘忧,听说三百年出一坛,喝了之后所有不快之事都能烟消云散,通通忘记。”    他闻此笑了,“十年前我就喝过,不过大醉一场,什么也没有忘,那时我不解,回北海问那酿酒的老翁,他说深之入骨,忘忧也救不了。”    “你也有忘不掉的人?”    他轻轻一笑,“我没有忘不掉的人,因为我已不打算忘记她,记住她也好,记住她心中才有希望。”    我仰头看少澄,他的目光犹如深潭,自有一方天地,谁也闯不进去。    他有他的秘密他的传说,也有他无人能及的孤岛。    大抵我与他、每个人都有无以言语最深的痛。    他凝视着我,眼中有流萤一过,砸下一颗眼泪。    男人的眼泪真是出乎意料、惊心动魄,我吓坏了。    “既然你心中有希望,又为什么哭?”    他抬起左手食指,将眼角一条淡淡的泪痕抹掉,却笑,“因为高兴有你,无论我编什么谎话,蠢徒弟都信以为真。”    我知道的,这才是第一句谎话。    我决定张开怀抱,“看你可怜着,就让你抱一下。”他不应,我侧头望了望四周,撇撇嘴,“又没有旁人,就你我,我自愿的。”    他别过头去笑了半晌,这才将我抱起来,让我坐在他单边臂上。    他的后颈已经积了一层薄雪,我扶去雪,垂头用口中暖气哈他冰凉的脖子。    “师父,都会好起来的,以后我也不惹你生气了,你要是实在生气揍我一顿也行的,就是下手轻点。”    “慈悲心肠,你这是可怜我了?”    他笑起来,细软的长发从我耳边扫过,几片雪花飘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在道旁夜灯的光影中发着星点的荧光,我脑中一片空白,不知发什么疯朝它吹了一口气,没能吹落雪花,少澄却侧过脸望我。    太近了,我险些亲到他微凉的鼻尖。    我扶上心口,明明像一片死水,可却有什么轻飘飘的要飞出体内。    我挣扎着要从他怀中下去,可他手腕上的力气却突然加重了,将我紧紧抱住。    “你往哪里跑?”他低声问,脸靠近了,气息如丝在我面上扫。    他轻轻靠在我锁骨上,将我的手移向他心口,那里的心跳很快,乱的如同鹿撞。    他与我一样慌张,这感觉竟让我感到安心。    是我先捧住他吻了下去,一刹那胡思乱想与担忧都消散了。    少澄的嘴很暖,回应的很快,他用手扣住我的后脑,唇手之间都是他在控制,可我竟很欢喜,我需要这种被需要的感觉。    他的舌尖缓缓滑入,不经意间撬开我的口齿,却温软的仿若一涓溪水,在勾引失水的鱼来自投罗网。    我知道一切发生的太快,有什么是不对的,可每一次的深吻都让我失去意识,只觉得渴,解不了就停不下。    耳边传来咚咚乱响,我摸向自己胸口,不是错觉,这颗死心重新跳了起来。    这心跳从无到有,转瞬之间来的太快,有一刹那我感到这身躯无法承受心跳,连忙推开他,靠在他肩上喘气,任他轻轻抚摸我的背。    少澄穿过寒风将我往屋中抱,远方山深似海,天华飘坠。    一切林寒洞肃都在远去,被他抱着犹如身处春夜,有一刹那我觉得心中盈满,又不知被什么盈满。    檐上雪掉在我鼻尖,“今天的雪是香的。”    他贴在我耳边轻轻嗅,说:“香的是你。”    夜色骀荡,我面红耳赤,浑身发着烫又与他吻在一处。    这是两人的博弈,有时是他诱/惑我继续,有时却是我在逼他,我原本以为我与他之间疯了一个,后来才发觉两人都疯了。    一路拥吻着回到屋中,我被抱上他的床,陷入他和柔软的被褥之间。    我很难说这是不是一种慰藉,就像两只舔舐空虚的羔羊,又像受尽冷风的野蛾,一旦飞过山谷中的人家,看见那温暖而不伤的灯火就会不顾一切扑上去。    我和他第一次相吻吻的来路不明,却沉沦于神魂颠倒,到头来一想,也不知道彼此的嘴巴有什么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