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七星篇(68)(1 / 1)鲛十一首页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却在这时,赤鹿轻抹面前景象,眼前门楼肩踵似雾微旖旎,须臾后才缓缓凝结。    时机空转,窗棂天色晚来秋,这已不知是多久后。    但少年依旧立在茶楼高台上,个头高了,眉眼已有锐度。    门外传来喊声,阿芃一路奔进门,不顾台下听书的客,边喊边挥臂,“先生先生!我回来了!”    客人们回头怒斥她,“你这丫头咋没点教养?喊什么喊?”    她从怀中掏出一大把鲛珠往脚下一洒,客人们惊呼一声趴在地上抢,她便借机快步奔上高台,一把拉住少年,“下来!给你讲故事。”    少年大惊,忙将惊堂木重重一敲,高声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话毕两个箭步提起阿芃往门外跑。    二人并肩走的飞快,“这两年你去哪了,我以为你离开镇子了。”    阿芃喘着气,“去南方玩了,沿途听到好些有趣的故事,你给编策编策?”    少年点点头,又与她回到家中,一个提笔桌前,一个南墙窗边。    窗外微微细雨,溶溶夜色。    阿芃讲了一个可爱温暖的人情故事,主角竟是一只飞鸟。    少年做好笔记,伸了个懒腰,笑道:“这故事极可爱。”    她立在窗外良久,倏忽添了一句:“其实这故事是我女儿讲给我听的。”    少年嘴半开,半晌才吐出一句:“你、你去生孩子?”    “认识你之前,就已经有她了。”    两人对望一眼,又各自先将头沉下去。    “我不是个称职的娘亲,我回了趟夫家,去看了她一眼,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没给她取名字,你说叫她什么好?”    少年用笔在纸上涂涂写写,终于将笔放下,“小东西。”    “好好。”二人冷冷清清呆了片刻,阿芃又道:“我不能在这里多留,其实这次回来,我还得向你告别。”    “你又要去哪里?”    她在窗沿上托腮,细雨在她肩头笼起一片轻纱,“回夫家,上回是被他们找到这来,押了回去,这次我想明白了,我要留下来,以后我找故事,你写故事,咱们打遍天下无敌手,只不过我放不下小东西,这次我要准备准备,回去把她偷出来,只不过恐怕要花上些时间。”    “多久?”    她无法回答,咬着唇,半晌道:“恐怕是很久。”    “好,你若是不回来,我就在茶馆一直等你。”    赤鹿抬手抹那画,画面便如朽沙,一层层褪去。    愕然而止。    已经得到称心如意的答案,可我的心情难以平复。    娘曾那般快乐,她笑起来嘴角有酒窝,她肆意洒脱,她心里挂着一个浅浅的人,她可以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心属于他,却唯独没有告诉他。    明明如此简单,却要被人误。    明明爱我,总被我误。    我并不怪赤鹿,他原本并不需要知道前缘,何况他没有食言。他最终死在我娘的姊妹手中,他死在茶馆,我想他一直在原地等她。    若他没有死于非命,那一世他或许便会白发苍苍立于戏台,一声一响惊堂木,只为等来一人迟来的那一句好。    谁也无法跳脱命运,既发生就接纳,既过去就释怀。    “我娘被葬在须弥海的海沟,若有日能回去,一起去看看她?”    赤鹿点头称好,带着我离开了冰洞。    他以掌击碎高处的薄冰,正将托出洞口,却似感到什么,回头望着冰洞低处那一滩琉璃碎片,琉璃碎片中有一物拱身弹射而出,想趁机钻出冰洞去,是一只还未雾化的蝉鱼。    赤鹿眼疾手快一把捏住,忽有大雾从他指缝中腾出,眼前乍现一景,却是这一景使我很意外。    那景象里,是天帝华樘和我娘立在窄巷里,而少年迎面走去招呼一声,我娘便恍然回神,神情惶恐,急忙抛下身侧的天帝与华樘,快步迎上来,仿若与身后二君并不相识。    因不在密闭空间,这景象很快腐于阳光下。    我心生疑惑,以目色询问赤鹿,他却淡淡一笑,不以为然的牵住我的手。    “这件事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我点点头,“回家说?”    “回家说。”    他若不主动说,我也是要追问的。    从过去诸多人的字里行间,我都觉出他与九重天的关系有些问题。    回到七星山我和他抱头大睡了两日,第三日终于神清气爽,两个人一盏茶,盘腿坐在红亭里,聊了聊我所不知道的许多隐情。    这其中的事,一部分是我一早摸到苗头的,还有一部分是完全出乎意料的。    赤鹿手上分茶,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开头。    “不如你先猜猜天帝如今多少岁了?”    我想了想:“几百万岁?”    他笑:“你大婚当日可曾去神坛祭天日和元祖?可有见过灵石上刻着元祖的名字?”    “这倒没有,听也未听过,神官说时间久远,元祖无名,不可深究。”    “不是不可深究,而是因为无人知道,因为天帝就是开天元祖之一,他不死,何须祭拜?”    我约莫一算,开天辟地,至今已有数千万年了。    “这怎么可能!”普通神君也不过几十万岁便会仙逝而去,能至百万岁已是高寿,我原以为天帝为天尊之首,或许比高寿还长一些,却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赤鹿又道:“其实开天元祖并非天帝一人,而是兄弟三人,一叫易阳,一叫成汝,一叫伯颜,其三人生于混沌中,神辉互耀,穷尽天地,是为开天三元祖,而成汝便是当今天帝。    关于他三人的前尘,如今已鲜少有人知道。    在开天之时,破天割海耗尽了三人神力,其中成汝神辉先散,渐渐生出死态,易阳和伯颜二人不忍,一人渡给成汝千万年的寿命,兄弟靠情义相撑,三人相安无事。    开天后,易阳与成汝登峰入天,而伯颜生性执挎,就甘愿留在上界的一角,独自过活。    如此平安过了几千万年,上下界一派生机,都奉易阳与成汝为天尊之首,成汝更是自封天帝,而易阳不愿为盛名所困,只要了一个神君的名号,久居天宫一角。    但这和平不过持续了几百年,因为成汝的寿命又到了尽头,他再次对易阳和伯颜索要寿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的是兄弟之间共患难,讲的也是三人之力共稳天地,易阳与伯颜心软,一人再给了他一些寿命,如此又安然过了几千万年。    但同样的,时间一到,成汝再一次面临垂危。    他眼看肩上神辉不再,万分焦虑,便再度求易阳,易阳何其善,一再帮他,自己的神辉也逐渐暗淡,却不忍兄弟的请求,于是再次给了他寿命,而三弟伯颜洞察了成汝内心的贪念,终于拒绝了。    便是到了这时,三人都发觉,并非成神就可以获得永生,万物总会消熄,总有生有死,轮回不尽。    而彼时的成汝动了邪念,他不能接受神躯逝去,即便轮回回到上界,他将失去最初获得一切,譬如威严譬如帝位。    他计划着延长自己的生命,为了不引起诸多猜疑,他一面在上界挑选寿命较长的族羿,迎娶族羿中尚且年幼的女仙,再以房/术吸收对方的余寿,这就是为何他的女人没有一个能活到现在。    但另一面他依旧用天帝的名义威逼伯颜,伯颜一忍再忍,一再退让,终于无路可走,斩断了数千万年的兄弟之情,他斗上九重天,将天穹烧出一个巨洞。    易阳夹在二者之间,骑虎难下,原本打算收手旁观,任他们都去斗,可成汝欺骗他,说伯颜已生魔态,有屠戮称霸之意。    易阳原本不信,前去劝阻伯颜,偏偏那时的伯颜性格冲动,又无城府,以为易阳是要劝他归顺,他便怒道:‘本神尊即日立地成魔,你二人要奈我何’。    易阳闻此,确认了伯颜的魔心,三人互相牵制,却最终失去平衡。    伯颜以血肉在禁海之外铸造魔域,生出千万魔灵,以魔君之名义攻上九重天。    这就是一万年前的天魔之战。    在这一战中,成汝并未废过一分气力,他知道易阳心怀慈悲,不会对这场浩劫坐视不理,因此他独自躲在天宫坐享其成。    易阳以全部神威抗衡,只为保住九重天,伯颜心中生恨,他被怒火烧红双眼,一时间大开杀戒,真的化为了魔,其实这世间原本不曾有魔,所有的魔都是为逆境而生。    易阳不得以,用左手刺入伯颜的身体,死死的握住他的肉心,又将手斩断留在伯颜体内,这才抑制了伯颜的神力,使得这场战争结束。    伯颜自焚,只留下一颗被易阳手骨死死握住的心,便坠入苍穹消失不见了。    神魔一战虽然终止,但那时候的易阳已经耗尽一切神威,饶是这般,成汝却赶往战区,在他最虚弱时夺走他余下的寿命,并将他的血肉撕为千万片,对天宫宣称易阳是战死的。”    他话到此事,唇干舌燥呷了一口茶,捏杯的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我明白了,“那个易阳就是你爹?”    他点头:“这件事让我明白,世间有两样东西不可以直视,一个是烈日,一个是人心。”    “你是何时知道这些事的?”    “还记得爻山上的穷奇老头吗?他原叫百青,是天帝的坐骑,他是唯一知晓此事的人,当年他为了赎罪来爻山找我,甘愿被关在爻山,他以为他如此做,我就会放过成汝,可从我知晓真相的那一刻开始,我便不曾想过要原谅,他不该被原谅。”    我点点头,“天帝可曾知道你知晓这些事?”    “他曾有怀疑过,因为当年穷奇老头将一切告诉我时,我曾去找他,想要质问当年的事,可成汝毕竟太过强大,又吞噬了太多人的神威,我一人并不能把他怎样。    他或许心怀芥蒂,便以冒犯天尊的名义,贬我下界历劫,且在那时将一把灵锁在我眉心,用以封存我的神力,除非挖骨,否则灵锁不能取下,这也使得他对我渐渐掉以轻心,那之后,我就离开天宫,在爻山镇山。    可巧的是,就在我随你从龙坛跳下去后,那灵锁就随旧日的肉身一起腐化了。”    灵锁,我恍然想起蝉鱼中的那一幕,“在下界,我娘?”    他安慰我,“不用问了,过去已不必追究。”    我们知道彼此心中所想的:那把灵锁,应该是我娘锁在他眉心的。    她出于什么缘由接近赤鹿,是否因受到逼迫,这一切已经无从追究了。    真没料到,过去的所有细枝末节竟牵扯着这么多的事,所有的事端又似有迹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