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典润了润嘴唇，道：“诸公智识超凡，且颇有治术。当时好像是初到东硖里的第二日？我便深受范公治理的围田震动，说诸公志向非小……”

“即若不说别的，单是这木槊队，”冯范幽幽地说，“已足以震动乡里乃至郡县了。我们虽然日后将不再与木槊队合训，但这三个月来，也是日夜操训，将木槊队的内里都瞧遍了。诸公在这其中的经营，便更是只有那种州郡之才方得为之的了。”

他轻轻叹道：“熹平年许昌之乱后，江东诸郡都没什么生气，豪右深沟厚壁，武断乡曲，郡府的爪牙又阴巡闾里，专刺良吏。如以主公与其他五公之能，振作由拳乃至吴郡？或可都不在话下……”

兄弟俩虽然年轻，但毕竟少年为吏，为吏日久，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逾矩”的感觉，话到此处也自然停住。

忽然身后传来赵姜的声音：“两位冯君，这是主君让我给你们的鲈鱼羹。”

冯氏兄弟俩手忙脚乱地站起、转身，看到乌丝油亮、满面潮红的赵姜，正微笑着捧着一张棜案，棜案上有两盏用笋、鲈鱼、野菜熬成的鲈鱼羹，现时还仍然留有热气。

“多谢赵君。”冯范低头迎前一步，微微躬身将棜案接过。此世对女子也可称“君”，当然这多是出于尊重，平时并不常闻。冯典站在兄长稍后，神情也显得极为恭顺。

赵姜笑不露齿地道：“两位冯君用完后，且将棜案与盘卮放在一起便好，我自会来收。”

“诺。”冯范恭敬地道。

赵姜回去时似乎显得有些匆忙。冯典抬起头来时，不意竟多看了两眼。只见赵姜穿过素帐后，很快将云头素履脱下，赤着脚，然后拎着素履很快地转身将木门拉紧。他自觉失了礼数，紧忙将目光压低、收回。

赵姜进屋时，王道潜正在穿棉袄。看到赵姜进屋，低垂着目光的王道潜微微一愣，旋即笑道：“阿姜，还是你说的对，这样冷的天，虽说刚才热了许多，但还是得穿厚一些，免得让人着凉。”

他不愿将目光收起，仍盯着赵姜修长的脚踝和玉趾，狡黠地笑道：“你也快将白袜穿上吧。赤脚在这船板上走来走去，寒气极易从脚底侵入。”

“主君真是让人羞恼得紧。”赵姜款款走来，刚弯下身来，便被王道潜长臂揽在怀里，只能略显窘迫地开始穿袜。

王道潜嗅着赵姜的脖颈，心思忽然想到了别处：“此行说是来找盐，但在眼前这样的莽荒草野中，说到底也只是碰碰运气罢了。我想如果再过些时日，等我们把土豆、红薯收了，或许就会有余力在东面近海处再开设一个据点。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在那里晒海盐。”

赵姜显得有些吃惊：“主君还要在外再设一个坞堡么？”

“是啊。”王道潜微笑道，“吴郡有海盐之利。然而我们在东硖里，距离海边还是太远。”

“可是东硖里目下也只有三百余人。”赵姜依偎在王道潜的怀里，软声细语地道，“主君如何再带那许多人再去建一个坞堡呢？”

王道潜吸了一口，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但是此前不久，丹阳郡的剧寇仍在抄略乡里。我想或许东硖里可以再出去找一找，看看有没有什么流民逋亡……”

王道潜确实在为此事犯愁。他甚至萌生了一个恶劣的主意，那就是跑到当初刚下东山时途径的那个“西硖里”去碰碰运气或者说，尝试一下所谓的“武断乡曲”。虽然听那张成、赵干说起，这西硖里中有一个叫做王招的“恶少年”，但东硖里如今已有了一支木槊队，这村痞似的恶少年，又有何惧？

思虑交错间，大筏艏部的宋信突然高声叫嚷了起来。王道潜轻柔地将手臂从赵姜身上移开，整理好衣裳走出舱室。一阵迅猛的西风迎面扑在他脸上，当真是颇为冷冽。而冯范与冯典也听着了宋信的叫声，快步从艉部跑过来。

“大麟！”宋信遥指东面的一片草野，兴奋地叫喊着。王道潜循着宋信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知何时，邹虎那拨总共有四人的武卒小队，此时已乘着木筏漂行到了那个方向上的某个河滩边。邹虎穿着黑色纸甲，体型显得极为壮硕，跃步上岸，身形颇为显眼。

然而更为显眼的则是一只头、肩、腰、腿等部位皮肤皱襞显著，皮肤上有许多瘤状凸起，且鼻骨处有一个大角的黑灰色犀牛。

“居然见到犀牛了。”王道潜望着那体型宛若小象一般的犀牛，一时有些恍惚定睛再看，似乎还有一只小犀牛跟随在她身边，不禁讷讷道，“这……算是遇上凤毛麟角了吧……”

赵姜也从舱室内走了出来，待望见似乎是一母一子两只“大麟”后，她也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