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出东吴记第91章 12.逸民(三)(2 / 2)出东吴记首页

沙洲上嘈杂声逐渐盖过了单人之间的叫喊。眼见这桥仲站稳脚跟,面对前方端槊冲来的两名木槊队武卒,倒也不显忙乱。

由于两名武卒并不想要立时取了此人性命,故而多少收了一些力。没成想这却成了桥仲眼中的破绽,他竟然大劈大砍地直向当面一名武卒杀来。这武卒下盘敏捷,接连退后,躲过桥仲的三刀劈砍,也占住了有力位置,然而一击不成却再三退却,气势上自然墮了三分。

桥仲的勇力出乎了王道潜等人的意外。王道潜冷冷地瞥了一眼何豕,见他两脚战战,面色苍白,心忖此人大概之前也没有什么特意要隐瞒的,也无意过多追究。他只是给了冯范一个眼神。冯范随即朝已经捉到两个逸民的邹虎喊道:“这持刀汉子有些勇力,务必先将他擒住!”

邹虎闻言,猛地折转脚步,反身快步而来,斜刺里便是一槊直抵桥仲面门。桥仲意料到危险,转身慌忙竖起环刀来意图抵挡,却止挡了个虚空。背后袭来的长槊又直刺他的手腕部位。

桥仲大概手腕被搠伤,“哎呀”一声将刀甩在地上。邹虎扔下木槊,加快脚步一跃而去,先是一脚踩住地上的环首刀,然后迎面将桥仲扑倒在地。

两人在地上翻滚了一阵。邹虎从背后用手臂狠狠环绕着绞紧桥仲的脖颈,并用双腿将桥仲的右腿剪住。

他这一剪,使得桥仲的核心力量发力被完全地遏制住了,而桥仲那像是被巨蟒缠住的脖颈受到压迫,有非常猛烈的窒息感。

邹虎这一招势正是老范传授给木槊队武卒们的柔术技法“裸绞”。某人如果已经被裸绞得手,那他基本上就不会再有脱身的机会,只能束手就擒。

桥仲颈动脉受到压迫,大脑缺氧,神智在迅速流失。邹虎知道王道潜的命令,也没有下死力气,见桥仲渐渐脱力,便徐徐松开手臂,将此人完全放平在地上,然后捡起周仲刚才掉在一旁的环首刀。

随着桥仲被邹虎制服,沙洲上也不可能再有什么激烈的抵抗。逸民无不束手就擒。

何豕与另外两个随船来此的逸民惊骇地望着眼前的场面二十余逸民被三五个草绳捆起一串,逐次登上他们系在沙洲边上的小船上。

王道潜此刻终于有时间在沙洲上观察盐湖外缘的白色结晶体。在他看来,这些晶体有些像是在采石场那里见过的石膏。他甚至滋了些盐湖里的水在口中品尝。

“杂质太多。”王道潜唾了几口,试图将口中的苦涩祛尽。

行将登船时史当来报,说他们在沙洲内还发现了一个濒死的人,是否也要一并带走。王道潜好奇下便跟随众人过去查看,然后又叫上一个年长的逸民一同来看。

“他呕血、排黑便,腹痛至今已经三日了。”

席上躺着的是一个骨瘦如柴、面色暗黄的男子。他的身侧放着三个陶烓,烓上皆有陶釜,内中熬煮着一种不知名的草药汁液烓下都堆积了一些油性植物,火头很大,可能这还能对席上奄奄一息的这个男子稍稍起到烘热保暖的续命功用。

“为何突然如此?”王道潜稍作思索,问那个被带进来的年长逸民,“是食用这里的盐的缘故么?”

“或……或许是吧。”那逸民颤颤巍巍地道,“长吏,原……原先我们也并不用这里的盐。”

“那是从何处而来?”王道潜猛不迭一问,“是从骆翼那里来的么?”

听到“骆翼”二字,这逸民惊惧地怔了怔,讷讷道:“不敢欺瞒长吏,每年春夏秋三季,我们都赶去木砦堡与骆翼买卤水来熬煮。冬日时有时用尽,只能淘取这里的盐湖水来熬煮,析出盐粒后,再从中挑拣……可这盐湖中石盐极多,味道苦涩。即使细心筛检,也免不了一旦长久服用,就常有人腹痛不已……”

“原来如此。”王道潜心忖这盐湖里的有些杂质可能是很伤胃的。

王道潜并不打算将这个病人带走。此人症状像极了胃出血。他既排黑便,说明上消化道大量出血,且在肠道中也停留了许多时间。对他来说,死亡或许就是接下来几日的事了。

离开屋舍后,王道潜沉沉叹了口气,发觉即使在东硖里已有诸多创设,但对疾病也仍然是至为无能为力。这是一个物质贫乏的时代,即使尝错盐也可能让人丢了性命。桃花源记中的那些逸民,可能也只是文人的想象罢了……

登上船时,满腹心思的王道潜又问那何豕:“你也认得骆翼吧?为何不与他换盐,反倒来此换呢?他们这里只有这些苦涩伤身的石盐。”

何豕一愣,显露出一个憎恨的神情:“骆翼这庸狗生性刻薄残暴。与他换盐,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他瞥了一眼远处被强行竖起身子,双手高举着捆在一条扁担上的桥仲,声音渐渐低了许多:“其实原先来此换盐时,他们倒也愿意与我们换此前他们从木砦堡得来的那些盐……”

王道潜哂笑无语。

“主公,那这个盐湖……”冯典见王道潜没有紧接着“骆翼”继续往下问下去实则他在一旁听了许多,现下对此人与那个“木砦堡”也颇为好奇而是看了看周围这片盐湖,“我们就弃之不顾了?”

“这确实是一个盐湖。然此盐非彼盐。此盐有别的用场,却不好食用。刚才那呕血排黑便的半死之人,你也看到了吧?积久成疾,他的胃已经糜烂了。”王道潜摇了摇头。话音虽轻,最末几字却说得冯范、邹虎、史当等人面色刷白,感到一丝丝莫名惧意。

“将来去此湖的水路标记。”王道潜说,“我们先回东硖里。骆翼与木砦堡诸事,将来再议。不过东硖里周边的深泽莽荒处,或许还有许多隐而未察的逸民。待我们继续向西巡弋之后,可让其他里民四处搜罗这些人口。”

王道潜不愿多做停留。他们带着此行掳掠到的三十八个“逸民”返回了东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