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这样一个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就算是在西境也难得一见。我和鸣飞两个异乡客,烫了壶好茶坐在二楼阳台看景聊天,也算勉强凑个年节的热闹。 “阿玉,你真甘心把自己一手创建的书院拱手让人?” “并没有。” “可是我听说,院长的位置已经被秉诤抢走,难道不是?” “他很适合这个位置。” “那你呢,不是更合适!那些个迂腐之辈当初你就不该把他们留下。” “别担心,秉诤有能力让他们安分。” “但这不是你把书院送给他的理由!” “鸣飞,有些事情还不到合适的时机。” “你这意思,是我多管闲事了?” “怎么会,你为我打抱不平,我很受用。” “啧!你的脸皮能再厚些吗?” “在你这,自然的。” 彼此相顾一笑,这样难得宁静的悠闲时光,也算是离开前最美好的告别吧。 在炎朝,每两年都城会举办一次盛朝会,专门为二十五岁以下的青年才俊而设。在盛会上有许多技能的竞选和比试,使各州的青年才俊们有了许多展示才能机会,这样一来各州各方的文化和知识,得以盛朝会上交流借鉴,让大炎朝的后援年轻人才不会断流。尤其是这一次,西境与炎都签定和平邦交以来,王室成员首次应邀参加,这让今年的朝会更加引人瞩目。 我和鸣飞坐在茶棚里喝茶等人,听着有关今年盛朝会的八卦了以解闷,雪还未来停,行路上想必要担误他们些许时辰。从叶赫到这里,按照他们小队的脚程如果没有意外,天黑前应会到达。 “景哥,不与我们同行?”鸣飞问到。 “嗯,有些事情需拜托他们。至于盛朝会,若他们想来必不会错过!” “也是,新来的几个小娃娃,可是爱凑热闹的紧。” “你有这么老吗,叫别人小娃娃。瞧!来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踏雪而来,飞扬的马鞭,矫健的身姿,不是劲笛的队伍又会是谁,就连这样漫天的大雪也只配作他们的陪衬。等四人利索地下马走进茶棚,一番动作引来许多好奇打量的目光。 “阿玉,久等了。这是吴媚给你的信。”为四人倒好热茶,我放下茶壶,伸手接过。 “哈!好在有你提醒半途换了驼马,不然还真要赶不过来。”喝过热茶,刘景谢道。 “辛苦了。” 等我看完手中的信,刘景向我讲述了在百裔事情安排情况:新校区建设已经竣工,所有教师的课程都已确定,校医疗设备基本到位,按照吴媚信中预估的生源数量和资金周转情况,只要开春天气好转,新校就能开课教学。 这样的结果,实在好的有些出人意料,但几年来的经验教训告诉我反常既妖。从新校落成到设备完善,依照我自身资金的流转情况,最少还需两到三年的时间,就算所有计划都顺利地避开了意外也不会如此高效。 我摇头看着刘景道:“太快了!” 桌面上立时一静,我微眯着眼,扫了在坐几人的表情,看来确实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过。 “哎!”刘景感叹:“我就知道满不住你。”他低头自包袱取出封信笺给我,“这是牧烈让我带给你的,新校区的选址唐老和木大夫出了不少力气,那些跟不上的资金则是由牧烈给我的银钱补上了,这是吴媚记下的账目清单。”说完他又拿出一本账册,上面每一笔的入账与开支都记得清清楚楚,自一年前起牧烈来来回回给了大约有200两白银,都快抵上我的全部身家了。难怪效率会这么高,拆开信笺里面只是寥寥几句,却让我无法拒了此番好意,比之当年更是滴水不漏。 “如此便按计划往下吧,又要辛苦各位了!”我起身向他们鞠躬道,“景哥,帮我带句话给大哥,十五定到。” 与他们告别时,木坦突然将他手中锦盒递给我说:“阿晔的谢礼!” 未及我反应便又听他直白地说道:“你需要的,请收下。”看着他认真的脸,想起他二人平时的为人作风,我点点头对他道了声谢便收下了。 刘景几人目送我们离开,等风雪遮蔽了一切,他才轻舒口气,“阿玉这气场,还好没骗她。” “我说过,你骗不了她。”刘雯淡淡开口。 “好在有你提醒带上账目,不然就她如今那眼神,你哥我可受不住。”说完抖了抖身子,嘴里不忘嘀咕:“还是以前可爱!” 刘雯轻笑一声,揭短道:“以前是可爱,但可没那么多钱给你赚!” “额!说得也对,走走回去工作赚钱。”刘景吆喝一句,几人一起打马往来时方向离去。 大雪初歇,繁星漫天,我坐在窗台边等着鸣飞给我针灸治疗。自我在书院教书后,我的嗓子偶尔会有失声的情况,木先生说我身体的余毒未尽,毒素伤及视力和咽喉,再加教学过程的日积月累才会如此。好在我平时说话轻,孩子们也都知晓上我的课必须保持安静,不然按他的估计我大概已经成哑巴了。至于视力,在这年代一两百度近视的生活其实问题不大,所以当他诉我视力很难恢复时,我也无甚大碍。 “快过来,把窗户关上,冻不死你!”屋里传来鸣飞骂咧咧的声音。 我关好窗,拿过手边的锦盒,来到桌前坐定,台面上摆着各色药品和银针,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鸣飞先给我做了基本检查,然后进行施针、用药,最后他等取完针,我还需保持噤声半时辰。我闭眼仰头安静地感受着银针刺入皮肤时的细微疼痛,自我一年前遇到鸣飞后,他便代替了木先生的工作为我医治。说来全是巧合,顾老大夫意外过世后,为了完成爷爷的遗愿他独自一人前往炎都参加医选考试,他踩着底线入选却不到半月时间退了学,而接下来他的生活简单来说就是凭心情随处问医,就这样我在百裔见到了和木先生一起治病救人的他。 “可以了,需要我给你拿本医书打发时间吗?” 鸣飞的询问打断了我对过往的回忆,缓缓睁开眼适应从黑暗进入光明的光度差,有那么一瞬我能清晰的看见眼前,但随之而来的是事物逐渐模糊的棱角,我看着鸣飞轻叩了叩桌上摆放的锦盒,拒绝了他的提议,还有些事情我必须重新规划一下。他明白我的意思后转身自顾做事去了。 打开锦盒,里面铺装着雪白的丝绒,上面躺着的是一只华丽非常的金项圈,花纹细腻玲珑可人,但真正让我在意的是项圈中间祥云形状的镂空鎏金装饰,将物事举到眼前借助桌上烛火穿透的斑驳光芒,我明白了蔺晔这份礼物予我的心意。 里面是一个小型扩音喇叭,当初我曾在蔺晔面前摆弄过,但因一直没能找到纸盆适合的材料于是便搁置了,我还记得当时他问过我这小零件的作用,我也没藏私见他好奇就连工作原理也一并告诉他了,不料他竟为我做了一个,想必花了不少心力。 屋外,雪夜变得安静,像只蛰伏的野兽,在等待明日能够呼号肆虐。屋顶中央有一人静坐,他单手扶着开封的酒坛,似要喝酒却又像被打断不会动作。 静谧的夜时间流逝的不知不觉,当度过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光后,那人仿佛灵魂归窍有了这下来的动作,一口气喝光了坛中酒,瞬间消失不见。而紧接着,院中空旷的雪地上,忽有异风鼓动,卷起落地的白雪,在两人高的空间疯狂飞舞,但现实只是眨眼片刻,一切又重归宁静。雪还在飘落,天色开始泛青,有两人伫立院中就像被定格的相片,再难窥见上一刻的惊心动魄。 “小师父,这次我的偷袭如何!”俏皮的甜美女声自其中一人口中传出。 “有进步,一点点。”另一人回答。 “切,明明是我赢了。你又想小师娘了,对不对?”女孩得意地走近,“这回你得告诉我她的事情了!” “不需反悔,你说过只要我赢了你就告诉我。”她忙伸手拉住欲转身离开的人。 “公主,我只答应回答你一个问题。”男子无奈回身说道。 “行!一个就一个。让我好好想想。”暖烟目光柔和看着女孩冥思苦想等待她的提问。在西境王宫时,自己做为公主的导师指点武功,因为年龄相近公主常会找他陪练,一次偶然她知晓了阿玉的事情,可能是少女心思使然,她开始千方百计地询问详情,只是自己不爱谈及这些。 “进屋问吧,我让伙房做些朝食。”暖烟说道,其实这几年他都知晓阿玉的情况,知道她开了书院,知道她生病请了大夫,知道她有了一身不弱的刀法,知道就算没有自己护着,她也能过得很好。可是当得到她要参与盛朝会时,那颗想见她的心如何也抑制不了冲动。 一声“小师父!”让暖烟迷蒙的视野立时清明,“你又走神了,别是又想小师娘了,快跟我说说你和小师娘所有约会的场景!”女孩大眼睛亮亮的看着暖烟,好似怀春的少女能听到最美好的恋语。烛光很暖,晕着一室的柔光,暖烟的声音缓缓,讲述着脑海中一段段幸福的时光,难忘的回忆。 那天黎明的天色很美,我披着外衫站在窗边,幻想他就在我身边喃喃说道:“暖烟,我要去炎都参加朝会,我想让孩子们能有更宽的前路,我想把边界模糊,你说好不好。之前写给你的日记不小心被火烧坏了,等到了商城我再买一本。”抚在窗棱上的左手背早已不见伤疤,只有一粒黑痣,那是火灼后留下的唯一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