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霄坐在算命摊前留心着队伍的动静。
在黑水河吃过的亏像是一把烂泥巴胡在脸上,一改张扬本色。宁做黄雀,不做敢为人先的出头鸟。
陶管家掂着脚去跟那阴兵咬耳朵,面色有些为难。
阎罗宫的人素来猖狂,哪怕他在太岁面前只有点头哈腰摇尾巴的份,此刻在一干百姓面前像个土皇帝。
陶管家不知哪句话惹得他不悦,阴兵抓起陶管家前襟,恶狠狠道:“太岁大人有令,两家联姻事关紧要,你家小姐再是哭闹都得把人给看住咯。”
话音一落便将人一推,两三个下人忙上来扶。
管家刚刚站稳,忙低着头道:“是,是,小的一定看住四小姐。”
那阴兵听了颇为满意,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那马长嘶一声,仰脖抬蹄险些蹬翻几个下人。阴兵不再多言,冷梆梆丢下一句“你家小姐若是不识相,自有上赶着要与姜大公子配对的好人家。”
说罢扬鞭驱马穿巷离开,路边一众小贩竟无一个敢有怨言。
直到一人一马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队伍里有个下人小心翼翼来问陶管家可伤着没有。
陶管家面色如菜,受了几分惊。虽不会舞刀弄枪,但到底是多年混迹商场的人物,很快便镇定下来,冲那阴兵离去的方向冷冷地呸了口唾沫——“狗奴才。”
李霄不爱瞧热闹,但是对于哪家厮打起来一直比旁人多几分兴致。她心道:都是为虎作伥欺软怕硬的人,你又比谁高几分。
陶管家招招手,停滞的队伍这才动起来。
百十来人的队伍,长龙般将半条街道霸住,一时半会还走不了。陶家的采买队伍无非是会些普通拳脚的长工,李霄想着等街市上人散些,寻个由头混进队伍,潜进陶家。
龙泉也好,阎罗宫也罢,眼下哪里都乱糟糟的,倒不如混进四家里功夫末流的陶府。
釜底抽薪,先从陶维衍处摸清楚姜和用在打什么主意。
李霄正想着,采买的队伍从算命摊旁过,井然有序。忽听得一嗓子有声无气的话从摊上传来。
“算姻缘五十钱,测凶吉一百钱,摸骨问前程十两金。”
声音不大,听着比李霄大不多少,口气却有些狂。
李霄可算知道为何整条街都人头攒动,就这张小摊前一个人影都没有。
那算命先生像是睡饱了精神,拿开批卦经书,打了个哈欠,慢腾腾坐起身子。
一瞧来的是个背着剑的姑娘,一身素净绿衣,没有半个饰物。算命先生刚撑起的脸又耷下来,揣着手东瞧瞧西望望,漫不经心道:“代写书信五个铜板。”
他没拿正眼瞧过李霄,李霄扫他一眼便已在心中给他相了面。
小白脸臊眉耷眼,细长的眼尾生着一颗极薄的小红痣,瘦骨羸弱,欺霜胜雪。
男生女相,短命鬼相。
一时半刻走不了,李霄有心去逗这小子,摸了一吊钱推到那痨病鬼面前,道:“我不算命,也不问祸福。只是心中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下先生。”
算命先生一把将吊子钱拢了过去,一改慵懒劲,露出一排白牙,笑着道:“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姑娘今天可算是问对人了。你别瞧我这算命摊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道法自然普度众生,咱们不要拘泥于这些表象。别说是悬泉县,便是整个河西、北唐,再找不出第二个能和我这般能掐会算的。你尽管问,我保证今个叫姑娘茅塞顿开。”
李霄微微挑了下眉,道:“我曾听过这样一桩怪谭。”
“说曾有个夜郎国,国主受尽万民爱戴,国主英年早逝,只留下一个小太子。早些年丞相监国,勤勤恳恳,尽忠职守。但随着手中掌握的权益越来越大,丞相心中的□□也烧得越来越旺。面对即将接过大权的太子,丞相选择了‘清君侧’。”
那痨病鬼听了心中便已有数,想这姑娘应是有诉冤未了,又不知被旁的什么事绊着左右为难,想来他这个问一个解脱。他打了一通罗里吧嗦故作高深的腹稿打算再骗几吊子钱打发李霄。
李霄口风一转,接着道:“太子死时一缕冤魂不散,化作厉鬼缠上丞相。丞相被厉鬼缠得夜夜难以入眠,最后死在龙榻上。”
痨病鬼心中一噎,这是什么路数?
面纱飘起一角,李霄抿着嘴,缓缓开口:“这只鬼手上沾了血,入不得轮回,跳不出三界外,分外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