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女巫的住所在埃文边境,被结界笼罩着,风雨不能伤及。那是一座古老得连石砖都如同酥饼皮般簌簌落下的摇摇欲坠的高塔。但女巫并不会惧怕高度,她口中喃喃自语,将一块沉重的腐肉丢给身边那足有三人高的秃鹫。
很快,伴随着一声啸叫,巨鹫便穿过层层雨幕,将她们送到了高塔的顶端。
女孩在巨鹫耳边低喃了几句话,女巫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她没说什么,只是到了家之后揪着女孩凌乱衣衫的一角,指了指尽头房间的门,让她进去后坐在床上。
阿荆蜷缩双腿坐在床角,监督着女巫摘去破旧的大帽子,露出如瀑的长发。常年使用魔力的原因,她的发梢泛着淡淡的紫色。一股混着雨后泥土的奇香从房间里散发开来。
女孩警惕地看着她,仿佛是在看一朵有毒的奇异蘑菇。
“阿荆。——那个孩子是起的这个名吧?”女巫转过身,她的眼窝很深邃,眼睛是说不出的颜色,“骨牌选择了你。”
阿荆没有回答她。她听不懂落谷大陆的语言。
女巫脖颈上的水晶球散发着浅绿色的荧光,整个房间笼罩在这柔和的光芒下。被叫做阿荆的女孩看着女巫抚摸着自己的那块骨牌上那些熟悉而陌生的文字,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张口。
“天佑落谷,恙族神迹。愿时燃生灵之烟火延绵不休。”
女巫竟发出了和阿荆完全一样的语调。与恙族绵长呢喃的语调不同,它十分原始,似野兽的低鸣。
只是几个简单的音节,女巫便看到女孩浑身一激灵,
恙族女孩直起身子,蓝眼闪着荧荧的光向她望来。
“……你知道我来自哪里?”被唤作阿荆的女孩终于颤抖着双唇开口了。她不顾受伤的脚踝,扑上来抓住女巫的斗篷,急急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是什么时候看到这个骨牌的?”女巫问道。
“在外面醒来的时候就有了。”阿荆回答道,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在做奇怪的梦……这肯定是这块骨牌搞的鬼,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你是谁?你是恙族人吗?你能送我回家吗?”
“我吗?我倒不是恙族人。”女巫笑了,眼眸中流淌的东西令人安心。“——我只是被一个牧兽者养大了而已。”
……
女巫向阿荆讲述了后者在王都被争抢的经过,但刻意隐瞒了国王对牧兽者的未来期许。她望着那双幽蓝的眼睛,心中荡漾着不一样的感觉。
牧兽者并不是什么恶魔,而是芙罗拉赐给落谷平原最美好的礼物。女巫早已在心中暗暗做下决定:无论如何,她不能让这个自由的生灵甘心被埃文王室所束缚。
养大她。女巫想道,再向国王那边
阿荆听完故事,不可置信地望着女巫,“你还没说你和牧兽者的那部分。”
后者像是忙了一天疲累了,并没有理会那双疑问都快溢出来的眼睛,只简短地回答道:“你只需要知道,我,埃文的女巫,是你的抚养者兼老师就好了。”
阿荆应着,皱着眉头像是在苦恼什么,又开口:“既然你们不杀死我,又不放我走,那就是要把我一直关到老?”
她年纪还小,脸上只写满了和家人分开的恐惧与不安。
“我自己给自己立下的誓言。”女巫回答道,“既然牧兽者之间的传承不需要任何干扰,那么我也决定遵从的神的旨意——我会养大你,教给你埃文肯让你学会的一切。至于离开这个国家……”她叹了一口气,想到傍晚在水晶球中看到的未来景象,“很难,但不是全无可能。”
烛光打在女巫高挺的鼻子上,形成光暗分明的棱角。“现在,把伤口露出来,让我用人类的方法来帮你治疗。”
阿荆将信将疑。
“如果我想杀了你,用不着等到现在。”
阿荆把双腿伸了出去,女巫摩挲着那双被剧毒荆棘刺得红肿溃烂的小脚,有一瞬间的恍神。她想起当年的悬崖之下,也有人这样捧起自己的双腿,为年幼的她笨拙地上药、包扎。
如今,要换她做相同的事情了。
她的动作不怎么轻柔,毕竟一个咒语就可以解决掉的事情,在这里却要用最野蛮的方法。阿荆疼得龇牙咧嘴,好几次差点没忍住弹脚踹她的脸,又被左肩上不知道什么东西烫的直抽抽。直到蜡烛燃了一半的长度,这场近似于酷刑的包扎才终于结束了。
“看在芙罗拉的份上,这是我碰见过的最恙族人的恙族人。”女巫望着可以用脏乱差三字直白定义的阿荆,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嫌弃。
她起身走出去,身上的魔剂香味的浓郁从房间中一扫而过。
阿荆抠着沾满药膏的脸,忍住了把绷带撕开的冲动,还是犹豫着开口:“我知道这里的人都会魔法。你会教给我魔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