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晏上宋祁又看见了段拂易，她端坐在皇后殿下身边，一身新制的靛青色衣裳，发髻梳的高高的，描着细长的眉毛，施了粉黛，点了绛唇，映衬着发间璘璘的仙鹤点翠钿头和明亮的宝石簪子，活像一副古美人图，在黄黄秋日和满堂富贵中很有一番韵味。

段拂易也瞧见了他，还特意冲他扬了扬下巴，这下古韵无了，又还是那个娇纵恣意的俗女子。

笙歌起舞，群臣宴饮，饮到尽兴出，堂下有个喝醉了酒的文臣跳出来行礼道：“陛下，臣瞧皇后殿下身边那位贵人眼熟得很，不知是哪家的女子呀？”

皇帝开颜笑了几声，随即道：“沈卿，这是福宁的女儿，你看着自然眼熟。”

她的母亲兖国长公主，陛下未登基前封号是福宁公主，本名不可为外人道，陛下如今在众人面前便称之为“福宁”。

这话许多朝中老臣听明白了，都笑了起来。那位沈大人嘟哝着坐了回去。

段拂易有点不解，拉了拉皇后的衣袖，悄声问“殿下，他们笑什么？”

皇后抬手，用宽大的衣袖挡着半张脸，衣袖下也是笑颜，“这位沈思明大人年轻时，一心要求娶你母亲。”

原是取笑他贼心不死。

段拂易抬头想看看对坐的宋祁笑没笑，可却没见着人，她眼珠提溜了两圈，随即附耳道：“殿下，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了。”

·

宋祁是在观春园被找到的。

秋风凛冽，已刮去了春日的柳绿花红，此刻园内一片枯黄，池中也不过一些残荷，这样的月色下，显得更为冷清。

“你怎么跑到了这儿？”

一女子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宋祁回过头，瞧见一身靛青的段拂易站在身后，月光撒满了她一身。

他愣了一会儿，随即低下眉眼，“你不也来了。”

段拂易笑了两声，十分清脆，仿若能晃起他来，“我是猜你在这里才过来的。”

宋祁抬眼看着她，“你找我做甚？”

“他们都太无聊了。”段拂易提起裙摆往前走，走到宋祁身边，二人不过一拳距离。

她又抬眼看了他一眼，眼中是赤裸裸的打量。

宋祁有些不自然的回过头，有些拧巴地说：“你…你到底找我做甚？”

她笑得更开了，肩膀突然撞了一下宋祁，旋即说到：“小孩，你长高了不少。”

许是少年时期男子发育得快，年初宋祁还矮段拂易半个头，大半年过去，此刻已经与她一样高了。

他刚有些自豪，又听见她说；“你再长高些，过两年，我就不像你阿姐了。”

“你本来也不是我阿姐。”他立刻回道。

“我怎么不是你阿姐，你可要叫我母亲一声姑姑。”

“可你过两年…过两年…”他一时有些说不出来。

段拂易追问道：“过两年又如何？”

宋祁望着她，两人一下对视上，他心中好似有了些底气，“过两年，你就会是我皇嫂。”

他就看着她，好似要看出什么答案，可她只是回过头，咬牙道：“你听哪个奴才说的？”

他闷闷道：“宫里人都这么说。”

此刻观春园外苔痕零落，昏暗中藏着一个弯着腰的人影，那人影很快，就将这番话传去了永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