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榻上,一个榻前,从前的两人随处席地,后背相抵而眠,以此留意对方动静,安稳多年,又再次这般。
烛花凋零,雨声沥沥,一夜安眠。
翌日,竟是个大晴天。
卯时正刻,一团暖黄半隐在厚云中,光线落下刚好,见物清晰又不冷不热,一辆马车早早停靠在帐外场前,马儿吃得十足饱,抬首昂扬。
胡大夫早把药备好,还不忘盯着早上这一顿,亲自前来送药。
久昔一向好睡懒觉,今晨也起了个早,惦记送行。
此行是为南境,因而与戗画交情一般的许时轻和居遥也前来送行,许夫人又耳尖,听说此事,甚至不顾许时轻劝阻,揣着肚里孩子就赶早来了,还问这问那地添东西。
东西倒是不缺,连云最早起来忙活,帮戗画收拾物件,是以戗画作为将行之人,竟是起得最晚的一个。
一通收拾完毕,连云出门,见日头要起,再晚又热,这才进门,走近榻去,轻言细语地把人叫醒。
戗画悠悠出门时,一众人早就列队排开在马车外,倒显得想教她赶紧走似的。
等人都把话说尽,久昔才上前拉住戗画,一边不舍,一边细声道:“戗画要记得答应我的,帮我带话。”
“……”
久昔再三眼神恳求。
“好。”
马车辘动,渐行渐远,说好的,不过七日而已。
离了两个看护人,戗画一路驾车疾行,她甚至心想应该可以骑马赶路,可胡大夫的药就像示警铃,一日三餐都给她来上一遍,以此告诫。
或许正因南乱,山盗匪贼都偃旗息鼓,也见势准备扛上南境军的幡子,为其添柴加薪,戗画行往邕州这一路倒十分顺畅——大敌当前,万众归一。
日升三竿,城门紧闭。
“哒哒哒——”
一辆马车临至城下,驾车人一身白里袍,外身的淡青轻衫随马儿带出的风而飘袂,腰间一只白莲玉坠也随之摆曳。
人倚坐车辕,望向城头之上。
重兵把守,交错横叠,远观似林立,近量如松挺,除了烈日骄阳落到他们的脸上,暖风干燥着他们的嘴唇,远山落映在他们的眼瞳里,额边一滴一滴的汗水兀自渗落着。
一点多余的声响和动静都没有。
直至生人近前,城楼上,数排沿着马墙而交叠聚积的目光,同时地,全部地落了下来,齐刷刷横眉冷视着城下来的那一道车辆。
戗画戴着一顶向乡边野路上的农家人买来的青竹篾帽,仰望城上,心有所感。
这便是萧家军。
原计划的三日,如今才过两日,她已然赶到邕州。
马车稍停,大汪从车里探出半个脑袋,车外很晒,它不由得眯了眼,似学着门前的人,也仰头上看。
清冽气势从城头压下来,竟教它一只山彪在进三伏天打了个寒颤。
戗画见过萧家军,是往西疆去时的那十一名萧案生的随将。
他们都各有各的能教人称道的技能,已足以探知萧家军的实力,然今日一见,才知冰山一角,千里之峰。
城下一人,城头之众,两厢对望之际,一名将领自半隐半现的楼阁前慢慢走出,临近城墙,撑手俯身,往城下一探。
“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