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庆十六年四月初一

京都的夏季好像来的较晚，街面上像铺了一层晶纱，前几日连着下了六七日的雨，使得还没来得及燥热的天气又凉爽了几分，街上也比前几日多了热闹起来。

离沈府不过一里处的庄子内

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少女，正趴在窗口向街上看去，圆溜的眼睛跟着行人走动，一会左转转，一会右转转，好奇极了。

突然，庄子门口传来“吱呀”一声，接着又是传来木门关闭的声音。

少女立着耳朵又听了一小会，确认那脚步声渐渐远去了后，便一下跳到了地上，随手把窗子关上，朝庄子后门跑去。

少女估摸着那婆子出门买菜的时间，赶紧地从后门柴火堆下挖出了两枚铜钱，用手拍了土灰去，随后塞进了腰间。

“今日可以买个糖串子吃了！”

这后门的木栓不知为何，用的是一大块厚实木，每次抬起时都费了她好大力气。

少女出了后门就走上了街，好在后门这一段路没有什么摊贩子，偷偷出门也没人认得，只是有时会有几个好心的大人瞧着她面生，怕她是什么人家遗失在外的孩子，会拉着她问姓甚名谁，家在何处的。

而她也是每次傻傻应了两句后趁他们不注意就跑掉了。

其实她每次跑掉也不单单是因为怕问多了被婆子发现了，而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那个婆子天天唤她的名字都不一样，有时心情好了就叫她死丫头，有时心情不好了就叫她贱玩意儿，有时无故生气了又叫她王八东西……

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名字叫贱玩意儿，还高兴地跟外边认识的乞丐朋友介绍着，结果被他们狠狠嘲笑了一通，此后她便再也不敢说自己的名字了。

至于那个婆子，好像从六年前开始，就只有她们两个一起生活了，而六年以前的事她也都不记得了。

那个婆子只肯自己叫她翟妈妈，至于真名是什么，那个婆子从来不说，她便也不敢问……

女孩熟练地走到一个卖糖串的贩人前，眼睛在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糖串间来回打量着，接着用手指了指最顶端形状最大的那一串，说道：“我要那串！”

“好，两文钱。”

咯嘣一声，女孩咬破了第一颗糖球，糖球里面是空心的，薄薄的糖皮咀嚼两口便在嘴里化开，甜滋滋又不粘牙，好吃的很。

她满足地边走边咬着，眼神又时不时在路过的小摊上飘过，在经过一个包子摊时，她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香！太香了！闻着就是一股猪肉混着白菜的味道，蒸笼一掀，白白的热气腾地一下子冒出来，圆滚白胖的包子就一个个铺在里头，包子顶部捏合的部位还透着金褐色的汤汁……

女孩猛地大吸一口，再擦擦快流出来的口水，眼睛就直勾勾的盯着那些个包子。

“阿娘！我要吃包子，吃三个！”

在女孩发楞时，身边不知何时来了一对母子，男孩看着跟她一般大，站在妇人旁边，一手扯着妇人的衣袖一手指着蒸笼。

妇人笑着看着他，用手拍了拍他的头说道：“你这个馋猴，三个会不会太多？等下还要吃饭呢。”

女孩观察着妇人的表情，这个表情从来没有在翟妈妈脸上看过，是一种她说不上来的感觉。

“不会不会！”

男孩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道：“我的肚子大的很呢！阿娘，您就快帮我买吧！”

那妇人一脸没办法的表情“那好吧，老板，要三个包子。”

男孩一听，眼睛笑得弯弯的，拉着妇人衣袖的手晃了晃“谢谢阿娘！阿娘最好了！”

妇人听了，也笑了，眼睛也是笑得弯弯的，假意甩了甩衣袖“男孩子，怎么这样不沉稳，不像样子！”

女孩听着，她听出来了，那妇人话说的责怪，但是语气却是很温柔，根本不是在教训人。

“阿娘……”女孩嘟囔地吐出两个字。

“小姑娘，你要不要买？”

老板看着在一旁站了许久的女孩，手上拿着蒸笼盖子，等着她回答。

“不，不，我不买，我没钱了。”

女孩摆了摆手，又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确实没钱了，那一个包子定是比糖串不知道贵多少，那两文都是她存了好久的……

想着想着，女孩突然大喊一声“哎呀！”转身就往庄子后门方向跑去，算着时间，那翟妈妈该买完菜要回去了，万一被她发现，就遭了！

“死丫头！人死哪去了！”

女孩刚把木栓放下，就听到翟妈妈扯着嗓子在前门喊她，连忙两口吃掉手里还剩的糖串，把签子随手就扔进柴火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