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艾卿……你昨晚没睡？”

微微眯着眼，艾卿的下颌抵着王冠的剑柄，四面八方传来的嗡嗡震响让他难以集中注意力。他趴在自己的桌子上，直到自己同桌的问候才让他提起一点精神抬起头装模作样地把书拿起，他把嘴唇递过去悄悄地说：

“这两天都没睡好，晚上在刷论坛。”

艾卿扶了一下眼镜，在他的眼中，世界被两个四方端正的镜片分割，像是对同一个事物拥有了两种视角，这种隔着什么看世界的感觉让他有点新奇。

“是么？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人每天生活就该两点一线。”女孩看着书本目不斜视，校服的领口被弯折了一个角朝着脖颈的两侧摊开，于是洁白淡粉的肌肤袒露出来，大方地向艾卿展示。

现在这个时候，艾卿真觉得自己的同桌上辈子说不定就是一只天鹅，缪梦雪的脖颈修长、姣美，那轻盈的体态和弧度，都让他产生“雍容华贵”“姿态优雅”的想象。她坐在座位上，和自己贴得很近，又因为女孩比自己更高一些，他正好可以欣赏到那截仿若艺术的雪腻，像是群星在延时摄影中留在相片上的轨迹。

俩人的小动作被讲台上的老师看在眼里，但她视若无睹。

这两个学生在班级里都是让人特别安心的。一个是保底冲击省重点的好苗子，另一个则更是重量级，她今天敢点她的名，明天就轮到阎王点自己了。

所以她对于俩人的悄悄话，只是笑笑就过去了。

最多在心里感叹一下艾卿的好运气，能把宁海的校花泡到手，不过这时她又有点为艾卿的未来担心起来，一颗心变得多愁善感。

穷小子和富家千金的故事总是没有什么好的结局。

“语文老师为什么会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们？”艾卿感觉语文老师看着他俩的眼神愁绪满到可以拉丝直接去演琼瑶剧了，心想老师您今天是不是又在幻想写什么东西。

“可能是你犯了什么错吧。”

缪梦雪看着课本，用手把额前垂下的一缕发丝捋到耳后，将课本翻过去一页。

“哦。”艾卿回应了一声，觉得在课堂上分心和自己的同桌讲悄悄话确实有些对不起讲台上的老师，但是他现在真的很困，于是干脆就直接又趴了下去。

迷迷糊糊之前他好像手指上的贤者之石放出了斑斓的幻光，渐渐地编织成殷若曦的样子，她说艾卿啊，现在你怎么变得这么堕落了，以前不就是你这个人坏蛋总是拿着奖状在我面前说我以后要是不好好读书就没前途。你看看现在的你自己，都已经敢在课堂上睡觉了，你的脸是面团做的还是说已经厚比城墙，就这样也被敢教你姑奶奶我？

是幻觉吧。

随后头部像是传来一阵重击，疼痛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

艾卿低哼一声，慢慢地从桌子上爬了起来。缪梦雪看到艾卿的反应如此反常有些好奇，但是她在他的眼角看到了某种晶莹的东西，于是就不再管他，继续看着课本。

想要把山魈大卸八块的心情升腾起来像是烈火，把湛蓝的天空像是玻璃般烧化，落下的澄澈之物便应是对她的哀悼。

这次清醒过来之后，艾卿便一直保持着清醒，在课上他认真听讲记录笔记，在课下就把炼金终端放在自己的腿上高强度地搜索关于山魈的资料。

其实翻来覆去也就这么点信息，现在艾卿已经对山魈熟悉到它哪个部位能用来做什么，哪个部位的肉质更加饱满爽口。

要是有人现在问山魈的历史，他能从传说的源头讲到这个形象未来的发展。

艾卿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无用功，哪怕只是装装样子也好，他只是怕自己一旦松懈下来，自己就会被愧疚感所追上。于是他跑啊跑，不敢让自己有霎那休息的时间。

……

“你是吃枪子了还是怎么的，今天打起来不要命了是吧！”

对耳边传来的像是惊雷般的呵斥声不闻不问，艾卿的视线紧紧地盯着荆师傅咽喉和心脏，他从未感觉到世界如此清晰过，血液的流动声、脉搏的鼓动声、还有那血管收缩时微妙的弧度，他全部都感受到了。

猛然挥出带着剑鞘的王冠，视线与锋芒只是瞄准一点，艾卿像是飓风一样近身荆师傅，在用手抓住木剑的同时也不忘弯腿顶击荆师傅的腿侧，三道流向最终汇聚一点，随后瞬间爆发！

虽然艾卿最后还是被荆师傅扼住了喉咙打飞了王冠，但自己确实“攻击”到了荆师傅，让他的脚步在瞬间失衡。

“今天你有点不太对劲。”在演武台上的比试结束之后，荆丞让艾卿从台上下来，站在落地窗前练习“挥剑”“斩剑”“刺剑”这三个动作，“练剑的时候要心无旁骛，否则连自己什么地方练错了都不知道。”

“古人常说练功时走火入魔，大多都是练武时胡思乱想，导致练坏了身体，人一时之间又接受不了，脑子里的那根筋绷断了，也就成了精神病。”

艾卿握着王冠，朝着落地窗上映着的影子一直挥剑。

起初艾卿的姿势并不标准，荆师傅让他怎么舒服怎么来。他会站在艾卿的身边，根据他动作幅度标准与否随时修正艾卿的姿势。

艾卿就这样站在原地不断挥剑，直到额头上开始浮现出一层细密的薄汗，随后这些汗水逐渐荟集凝聚成巨大的汗珠从艾卿的额角处滑下，有些途经他的眼角，苦涩的汗水沁入瞳孔。

站在一旁的荆师傅没有发话，他就不敢停手去揉弄自己落入汗水的眼眶，只能死命地闭眼，希冀这能够减轻自己的痛苦。

肌肉在被撕裂，经络也在被拉扯，眼角的余光被自己手背上紫色的经络所吸引，这是艾卿的痛苦，也是自身心脏跳动的回响。

艾卿想起来在跑三千米的时候，自己在终点之前就是这样状态，他以为自己痛苦得快要死了，但其实还没有，他燃烧的身体这样和他说，停下吧艾卿，何必这么劳累自己，看到你身后走路的人么？他们都是肌肉被撕裂无法继续奔跑下去的人。你且就在这里停下吧，没有人会因此而对你失望的。

但是他看了一眼在草坪上陪跑的殷若曦，发现她的脸色比自己更白，呼吸的频率比自己还要高。她是从一开始就跟着自己跑的，在比赛外的选手。

“不要停。”除了自己肉体分崩离析时发出的痛苦尖叫声之外，他还听到了一个别的声音，“艾卿，再快一点，再快一点！跑起来！”

这同样也是自己的声音，这是藏在自己心里的那个面对人贩子能发疯到拿出刀去捅他的孩子的声音，是那个倔强到因为殷若曦被路边的野狗咬了一口时也会和狗扭打撕咬时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