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卿被荆籍拖进活血房里时意识还不是特别清醒，他仍然在感悟刚才自己挥出最后一剑时在脑海中一闪而逝的灵光，荆籍也不管他，只是自顾自地开始往木桶中加入草药，随后倒入热水让艾卿脱了衣服进去，在边上放好了艾卿带来准备换洗的衣服。

活血房里水雾氤氲而起，荆籍在门口点燃了一炉暖香，随后宛若细弦般的白线从香炉中升起，渐渐地充满了整个房间。

“艾卿……师弟，我可以叫你师弟么？”

艾卿原本认为自己师兄是一个沉默寡言喜欢装酷的男生，毕竟他都戴着耳环，裤子上金属的饰品走起路来碰撞出声，但实际上并不是，他也和艾卿一样，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的天赋很高。”

艾卿回应了一声，随后俩人都不再说话。

泡着药浴浑身暖洋洋的，艾卿整个人缩在木桶里，只把下颌以上的部位露在外面。水桶中还有一只橡皮小黄鸭，和他自己家浴缸里的那几只一模一样。

要是水不会变凉，没有人让他走，艾卿觉得自己晚上能直接睡在里面。

这时候，他发现王冠在轻微的晃动，随后隐秘的光芒一闪，两只渡鸦的精魄便从中飞了出来，在水雾中划开两道扩散的飞星，一前一后地落入了水桶中。

然后水面上的橡皮小黄鸭就被它们拖了下去。

拿出两瓶菠萝啤放在了木桶边上伸出来的折叠挡板上，艾卿神色漠然若无其事地掩饰木桶里不自然泛起的水花的样子，荆籍看着有点好笑，他挑了挑眉，打开了一罐菠萝啤。

爷孙俩在遇到有意思的事情时反应出奇的一致。

“那两只渡鸦的灵魂非常美丽，你的运气很不错，就算是一些黄化级别的神秘学家在你这个阶段时也没能拥有这样纯粹且污垢的灵魂。它们的潜力并不比你要低。”

荆籍一边和艾卿说着，一边看着探出水面的两只渡鸦的脑袋，向它们招了招手，亮晶晶和薯条都叫唤了一声也算是对他做了回应。

“现在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于是又一阵沉默，艾卿看着荆籍的样子，虽然脸上和他一样面无表情，但因为他的眉毛和身上的装饰，体现好勇斗狠气质时又展现出处事坦然自若对外界漠不关心的性格。

硬要说的话，有点像是更有人情味的默尔索。

“什么差不多？”

艾卿问他，但是荆籍没有回答，于是他也不再出声了。

但就在下一个瞬间，蓦地从体表皮肤处传来一种令人撕心裂肺的痛感，像是用细小的竹签挑动连心的十指。高温不断炙烤着他的皮肤，这种痛苦比在饮用治愈药剂的时候更甚，如果说服用治愈药剂时从伤口中传来的痛苦感是涓涓细流的话，那么此时便是海浪汹涌波涛强行冲毁岸上的一切，堤坝也好房屋也罢，留在原地的只有凄凉的尸骸与断壁残垣。

但好在，肉体上的痛苦向来不能打倒艾卿，他用尽全力地抓着木桶的边缘，甚至指甲盖上出现了明显的划痕，可仍面不改色。

“很痛吧？”

艾卿点点头，他看着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荆籍，心里知道师兄只是很单纯地在询问自己的状态。

但要是在不知道的人眼里，指不定荆籍下一秒就会给艾卿一拳或是从不知名的地方拔出手枪朝着艾卿脑门猛扣扳机。

“是挺痛的，还行吧。”的确很痛苦，艾卿觉得这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他大方地承认了，至少这是苦痛而不是磨难，前者可以选择，而后者无法避免。虽然从孤儿院算起自己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但他从来没有忘记在外面流浪时经历。

没过多久，木桶内原本浑浊且有些粘稠的药液就彻底地变成了一池清水。

艾卿从木桶里站起身擦拭身体准备穿上衣服，荆籍背过身体很有礼貌地不去看艾卿此时的样子，在这个过程中他一动未动，像是个木头人，或是沉默的雕塑。

在泡完药浴后艾卿向荆师傅道别，背着书包和把王冠装进编织袋就往楼下走，走到一楼的时候他发现荆籍就在门口站着，看见自己来的时候还向他点了一下头。

明显就是在等自己。

不过正好艾卿也有想要问他一些事情。

艾卿和荆籍都不是擅长交流的人，所以对话就显地非常直接，一点都不迂回婉转没有东夏人在语言上的美感。艾卿和赫尔墨斯在网上聊天每次都以“在么？”起手，后者更是重量级，能在高中同学聚会上对失恋的朋友说你本来就配不上人家；别人全都朝学生会会长敬酒，就他直接表示酒桌文化太多糟粕，闹到最后直接离场。

“你有空没。我请你吃烧烤。”

“行。”

荆籍一听艾卿同意了，马上从前台柜子底下掏出两头盔，一个自己戴上一个递给艾卿，随后在门店前拉出一个电瓶车就要艾卿往上坐。

到了烧烤摊后荆籍让艾卿随便点，艾卿当然也没跟他客气，他知道和荆籍说出口的话和他内心的想法是一样的。

点了烤串之后，艾卿又要了一大瓶冰牛奶，荆棘拿了几瓶菠萝啤。期间艾卿询问荆籍为什么喝菠萝啤不直接喝酒，他说自己不能喝也不会喝酒。

这一家的烧烤在这一带非常有名，价格便宜老板人好员工利索，不一会就上好了所有的菜品。

“东夏出现血仆了，”俩人吃着烧烤，荆籍突然发问，他看着艾卿的脸，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平静，是已经事先已经了，还是说他没有对“吸血鬼”这种神秘生物有印象。他倾向于前者，“前几天我用奇门占卜，发现它们就在宁海。”

“你好像很笃定我知道‘吸血鬼’这种东西？”

艾卿端详了一会荆籍的表情，发现了他脸上细微的变化。此时他的神态几乎和自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但艾卿却从中看到了确信的意味。

招了招手让老板上两个去皮完整不加料的烤土豆，随后又喝了一口菠萝啤直到把金属瓶捏瘪，荆籍用湿巾擦了擦嘴解释道：

“爷爷夸奖你是个天才，我又看了你在挥剑训练中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像你这样的人，不可能会不知道‘吸血鬼’这种低神秘度的东西。”

听到“神秘度”这个词语之后，艾卿明显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