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米围着城绕了好大一圈，正在云头上找他的踪迹呢，隐约听见下面有人喊，妖怪吃人了，有妖怪啊。循着声音来到妓院屋顶，扒开两个瓦片往下看去，只见他要找的胖子正在大厅中，一手拿个酒壶，一手提个人头，正在那转圈圈玩呢，屁股后面跟着一条大老鼠尾巴藏也不藏。果然是个老鼠精，虎将军说的鼠患八成就是你，这是送上门的口粮，我可饶你不得。

说罢从房梁上盘旋而下，在老鼠精前显了真形，一条六七丈长的大白蛇，跟大殿里的柱子差不多粗，鳞片还反射着银色的光，白米对着老鼠精缓缓立起了自己的身子，吐着红信，俨然一副要吃掉对面人的样子。香米大王乍一看眼前的大白蛇，着实吓了一跳，到底是老鼠，见了蛇就矮三分。不过他酒精上头，胆子大了很多，加上白米的修为也没他高，只几秒钟他就稳住了心神，他一指白米：

刚才在粮库，就是你在屋顶上坏我的好事吧，想不到还追本大王到此。你哪来的啊，我在这平南城纵横米场多年，未曾见过你，你一外来的小蛇妖，真是猫拿耗子多管闲事！

呸，你个被吃的命，还挑上了。甭管是猫是蛇，都能拿你。快把粮食还给我，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你一蛇精你要粮食干什么，你又不吃。

你管我吃不吃，那粮仓是我罩着的，就不能让你偷，快点交出来。

要粮没有，要命一条！不过今天留命的是你，本大王今天就逮条大蛇回去，让我那鼠辈鼠孙们也开开荤！

说罢，两个妖怪就你来我往的打起来了，室内空间狭窄，几招下来，双方都没能占到什么便宜。白米虽未能化形成人，但可随意变化自己的大小长短。它借助地形优势，极快的在大厅里穿梭，香米大王酒劲在身，行动没有白米敏捷，一个不注意就被白米缠住了身子。白米越缠越紧，香米大王很难挣脱，眼见一个大蛇口就要张嘴咬来。香米大王口中快速念咒，只见他背后的那柄妖刀化作一道绿光瞬间从白米的缠绕中飞了出来，犹如一把利剑，极快的刺向白米的口中，白米来不及躲避，忙收口低头，到底是晚了一步，妖刀正刺中它一只眼睛。白米吃痛扭动身子，香米大王就此挣脱出来，接着手拿妖刀，就要朝它的头砍了下来。

白米心说完了完了，要交代在这了。突然飞来一道金光，把香米大王的刀给弹了出去，香米大王大惊，不是吧，又来，你还有同伙？

二妖正疑惑之际，只听门外一声猫咪的怒吼，香米大王一听这声当时就打了个哆嗦。不好，猫来了。这么一吓，酒也醒了，顾不上白米这边，他扭头就要跑。只见一个黑色身影如闪电一般从门外飞了进来，直接落在香米大王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香米大王抬头，正对上大虎将军的一双翡翠色的猫瞳，将军瞳孔眯成两条狭窄的缝隙，死死盯住了香米大王这层人皮。香米大王被他瞪的浑身发毛，感觉脚下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只见大虎将军抡起爪子，啪！啪！左右开弓，两巴掌扇的老鼠精原地转了三个圈。

白米在一旁暗暗的嘶了两口气，我就挨过它一巴掌，打得还没这么狠呢。这俩巴掌看起来怕是用了十成功力，老鼠精头真硬啊，这都没喊疼。香米大王还没缓过神来，虎将军又是一爪子，直接抓破了他的人皮，这下子香米大王只得显化出真身来，一只通体纯黑的大耗子，站起来有一人多高，露着两颗大板牙，只是脸颊微微有些肿，想必是刚才挨的巴掌所致。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大虎，速战速决，快快降服此妖。

得令！大虎闻言抖抖身子，变得比香米大王还大，一掌就朝他拍了下来。老鼠精见状，抱头躲藏，一边躲一边念动咒语，遥控着自己的刀向大虎砍来，大虎到底是猫，身形极快，刀劈了数下都没伤到它分毫，只是给了老鼠精喘气的机会，他见大虎一时难以分身，便要逃走。小白米迅速跟上，从后面一个箭步就把老鼠精卷了起来，老鼠精几番挣扎不能脱身，一口咬在白米身上！白米虽痛但仍然死死缠住他。这时只见门外飞来一个拂尘，半空之中就把妖刀卷走，大虎也不在迟疑，咆哮一声扑了下来，正一口咬在老鼠精脖子上，只听嘎嘣几声，就把香米大王的脖子给咬断了。白米这会也松开了蛇缠，大虎连带嘴里的老鼠精都缩小了身形，这时门外走进来一布衣的老道，来到大虎面前摸摸它的头。大虎识趣的把老鼠精的尸体放在地上，白米立在一旁，大虎说：师傅，这就是我那天碰到的小蛇妖。老道转头看看白米，微笑地点了点头。小白米有点不好意思，叫了声老神仙好。

老道弯下腰来查看老鼠精的尸体，伸手，解开它腰间的钱袋子，掂了几下，说了句，怎么差半袋呢。小白米在旁边说，老神仙，是差半袋呢，这鼠妖走的时候留了半袋米，让我留给恩人了。

老道拿手一点他，快快随我回去，你这半袋米要出事。

老道给大虎指了个方向，让它去城北的老鼠洞清理剩下的鼠妖们，自己带着白米回来找老何。

老何那边，在白米走了没多久以后就醒了过来。醒过来发现身边有半袋米，这是怎么回事呢，拿着米回到仓库，这一看魂都吓掉了，满仓的粮食全都没了，地上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呢，连一袋烟的功夫都没有，就胖子一人，怎么搬的啊？我这是撞鬼了还是撞妖了，哎呀，怎么办！

思来想去，老何说我跑了吧。留在这，掌柜的看见就得扒我一层皮，弄不好还得送我去见官，这里里外外连点打斗的痕迹都没有，一看就是家贼作案，到时候说我与贼人里外勾结，我是百口莫辩啊。我得跑，趁着晚，跑得越远越好。于是抓起那半袋大米，趁着夜色就往城外跑去。

跑了一个来时辰，老何实在是跑不动了，就近敲响了一农户的门。撒个谎说自己来此地探亲，借宿一宿。农户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就让他留了下来，还给拿了水。老何打眼观瞧，心说这家也挺穷的，厨房锅里就剩俩土馍馍，也没什么别的吃食，炕上还睡着俩半大的小子。农户从锅里拿出一个馍递给老何，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家里没别的可以吃了，将就一下。老何看着手里的馍，就动了恻隐之心，拿出那半袋大米，说这原是走亲带来的，明天我就回去了，带着沉不方便走路，如今就给你们吧。农户又惊又喜，再三推脱，最后还是收下了。老何说，要不你熬点稀粥吧，我就着馍也喝一口，吃完我就继续赶路了。农户哎哎，连声答应，叫醒了两个孩子和自己的妻子，大家听到有粥喝都很欢喜。粥很快就熬出来了，农户给每个人都端了一碗，老何捧着粥，想喝却又有些犹豫。这米算不算是自己偷来的呢，白天还好好的呢，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事，落到这个地步。

他这碗稀粥还没喝，对面一家子已经一口气喝完见了碗底。孩子捧着碗说好久没喝过白粥了，谢谢大叔。老何也冲他笑笑，罢了，事情已然这样了，能让孩子吃上碗粥也就不错。他也捧起碗，刚要喝，就听到门外院子里有人喊了声，恩公且慢！老何一愣，这是叫我呢吗？这时只见桌子对面一家人突然口吐白沫，纷纷倒地不起，老何大惊，扔下碗来上前查看，只见几人面色发黑，早已没了意识。这会子有东西破门而入，一道白影迅速就到了跟前，老何定睛一看，一条大白蛇。我滴妈啊，有蛇！

老何被白米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就要找东西来防身。白米开口了：恩公别怕，我不是坏人。

蛇说话了？！妖怪，蛇妖，蛇妖来了！

老何心说好家伙，这一晚上，什么怪事都让我碰上了。我赶紧跑吧，等会不定还有什么倒霉事呢，想到这就往门口跑去。迎面正对上一老道，鹤发童颜，清瘦矍铄，手执一拂尘，俨然一副道骨仙风之资。老何一见他，哟，道爷来了，我有救了。当下就跪倒在地：求道爷相救，这屋里有蛇妖，那边害死好几个人呢。

白米说你这不瞎说八道吗？这哪是我害死的，这不是吃了那袋米中毒死的吗？......哦，你要这么说，还真是我弄的，但我不是故意的啊。这一着急，眼圈都红了。玉清仙人轻声笑了几下，拍拍老何的肩膀，示意他起来，他拉着老何来到桌子边坐下，又把小白米叫了过来。指着白米问老何，你可认识这条蛇吗？

我不认识啊，我一庄稼汉，上哪认识妖怪去。

玉清仙人让他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青线，问他你这哪来的？老何说不知道，打小就有，也不疼也不痒，我娘说是胎记。玉清仙人又问，你看这线缠缠绕绕，像不像条蛇。老何低头仔细看了看，倒真有点像，诶？这是怎么回事。

老神仙说，你与这蛇三世有缘，你曾无意救他性命。它在菩萨面前许诺要报你恩德，不料这其中曲折复杂，纠缠三生。把这三世的事情一说，老何这才恍然大悟，小白米在旁边听人讲自己那点事，脸青一阵红一阵，有点难以为情。老神仙把故事都讲完了，又提到被老鼠精偷走的粮食都放了回去，如今他可以安心了。

老何说当初无心之举，不想引出这么多事情，今晚这白蛇已然救了我两次，我们之间就算两清了。可这家人，因我带来的米葬送了性命，我悔之不及。求您二位，施展神通，救他们一救。老神仙对白米说，此种种因果皆因你而起，你可愿牺牲自己救这农户一家吗？

白米说我愿意，我虽是妖，但一直有向善修道之心。当初为报范秀才的恩德，不惜三世追随，如今若能以我一命，换来四条人命，我便是死也无憾。只求下辈子再当妖怪，愿拜入老神仙门下，清心静修，早成正果。呵呵呵，是个好孩子。玉清仙人微笑着摸了摸白米的头，说：我要取你蛇胆，用来炼化仙药，方可救他们性命。说罢，拿手在白米身上一探，接着一道仙光闪过，一颗碧绿碧绿的蛇胆出现在玉清仙人手中，白米当时就晕了过去。老何着急的过来把白米抱在怀里，问：老神仙，它，他真的死了吗？玉清仙人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把蛇胆用法术在手里变了一变，就变成一颗褐色的丹药，嘱咐老何将此药用水化开，喂给地下的几人，便可化了这鼠毒，保他一家性命无忧。

老何按照仙人所嘱，给几人喂了水，不消一会，他们脸上便褪去黑色，呼吸也变得均匀起来。玉清仙人放心的点点头，说用不了一个时辰，他们就醒过来了。又跟老何说，如今你胳膊上的蛇印已然消退，你们这一因一果就此全消。老何闻言撸开袖子，果然胳膊上青线不在。仙人说，如今你要如何呢？

老何挠挠头说，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跟戏本里唱的似的，我到现在还觉得有点迷糊。我怎么样都行，但是小白蛇就这么没了，我心里也不好受，与他三世有缘，还未能说上几句话，也没跟他好好说谢谢，终归是个遗憾。老神仙哈哈大笑，说他没了一个蛇胆，但我那玉清观里有的是宝贝能给他当个蛇胆用，你若有心，就去我那玉清山来寻它吧，说罢念个咒，把小白米藏进袖子里，一缕青烟消失在老何面前。

天边朝阳慢慢露了个头，金色的光披洒在老何的身上，刺得他有点睁不开眼。恍惚间老何好像看到前两世自己死前眼前飘过的一条白色的影子。这会子，大街上慢慢的有人出来了，摆摊的，开门做生意的，人来人往。老何突然抓住旁边路过的一个人，问：

劳驾，您知道玉清山往哪走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