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隆点点头认可了这个方案。
接着,因格尔弗认真看向老伙计,
“我们立刻回圣山,孩子们马上就要醒来了,古纳尔一个人不一定忙得过来。”
“带上加雷斯。”因格尔弗做出了决定,补充了一句。
“带他做什么?”阿隆疑惑问道。
“送他回归熔铸之神的怀抱。”
因格尔弗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一丝感情。
他冷漠决绝的决定让阿隆一时语塞,停顿几秒后,阿隆才回复道:
“我不同意,这件事还没彻底查清楚。”
这件事情透露着难言的诡异,在事情彻查之前,阿隆不同意对加雷斯的处决。
而且,炉乡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施行过“圣殉裁决”了。
但阿隆明白,加雷斯透露火纹钢锭配方的严重性绝对足以让他被处以死刑。
两人沉默了一阵后,因格尔弗问道:
“你觉得加雷斯和多兰是‘背叛者’吗?”
阿隆瞳孔震颤,他嘴唇翕动说不出话。
回来的一路上,因格尔弗想起了三十年前的那个从悬崖上跳下去的红发男孩——“背叛者”布兰德。
他的一时心软,让炉乡不仅损失了一位大祭祀,更为未来留下了无穷的后患。
“背叛者”必须死,这是炉户内部的共识。
加雷斯故意泄密火纹钢锭配方,而他们父子疑似指引外族潜入觉醒仪式的圣地。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教士加雷斯在无人关注之时,已经悄然走到了炉户的对立面,成为了一名“背叛者”。
维塞尔的潜入和火纹钢锭配方遭到泄露的事是藏不住的,炉乡的三位大祭祀必须对所有炉户祭祀做出交代。
因格尔弗决绝向前走去,
“要让所有的祭祀和未来的祭祀们都知道背叛炉乡的代价!”
…………
翌日凌晨,一个又一个孩子从那个满是岩浆和石桥的梦中醒来,他们适应着这副全新的身体,贴身的衣物已经被烧成了灰烬,只剩下身着的耐火祭祀灰袍还帮着遮羞。
矿洞中隐约的风向帮助他们找到了位于半山腰下的一个个出口,推开了堵在出口的几米高巨石,这宣告着他们正式成为了炉户祭祀的预备队。
只要再经过1到3年的锻炼,彻底适应了余烬晶石对他们身体的改造,他们就能正式换上那身红袍。
瘦高个男孩赫拉夫恩推开几米高的矿洞巨石,外面的光线并不刺眼,但他还是用手遮在眉弓。
艰难从那场梦境中醒来,他的心中难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早已站在这处洞口外等候的炉户祭祀抓紧检查着他的身体,确认赫拉夫恩没有太大问题后,两人向着锤音谷的方向和大部队汇合。
赫拉夫恩走在圣阶的台阶上,他的身体微微摇晃,身旁的空气因为周身散发的高温而扭曲着,他在适应新身体的同时还在尽力收束散逸的灵性。
周遭的世界在他的感知中仿佛打开了一种展开方式,这个更为清晰的周遭让赫拉夫恩感到一阵恍惚和眩晕,身边十几米内的环境以一种奇艺的方式将所有的细节充斥于他的脑海中。
这是余烬晶石散逸的力量,名为“战斗直觉”,而“精准”、“火焰操控”、“武器掌控”、“弱点打击”等等,大量本能一般的力量还有待于他的适应和发觉。
充斥着太多细节的清晰世界和他还迟钝的五感正在打架,现在的赫拉夫恩还不能承受如此之多的信息。
世界的丰盈和渺小的自我彼此斗争,直到炉户血裔能够适应这种眩晕的状态。
前方几十米外,一阵金属锁链与硬石碰撞的细碎声音传到赫拉夫恩耳中。
他抬起头,黑红深邃的眸子里映出了洁白圣阶上方的三道身影。
两位黑袍大祭祀架着一位身着牧师白袍、脚戴镣铐的男人,脚步沉重向上走去。
…………
中午12点左右,当最后一个醒来的孩子被带到锤音谷后,三位大祭祀将所有孩子和炉户祭祀全都召集到矿洞大厅内。
今年的朝圣仪式只有一个孩子没能觉醒成功。
由于闯入者的关系,所有炉户祭祀暂时放弃了原先的计划。
所幸,炉户们没有找到其他入侵者的身影。
今年的成材率很高,但所有祭祀的脸上都挂着阴霾。
身着灰袍的孩子们也感受到了压抑的氛围,他们看着跪在三位大祭祀身前的白袍教士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赫拉夫恩一上午顾不得冥想收束灵性,他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伙伴艾纳,却没能找到记忆里熟悉的身影。
他向每一个遇到的炉户祭祀询问艾纳的去向,得到的只是每一个人脸上暗淡的神情和难捱的沉默。
赫拉夫恩哭了,他以为艾纳没能撑过那个梦,永远地睡着了。
因格尔弗平静宣布了加雷斯向外族泄露火纹钢锭配方的事,却没提泄露的对象是谁。
至于维塞尔潜入圣山之事,三位大祭祀商议后决定暂时不将这件事公开,并要求所有炉户祭祀对这件事守口如瓶。
这是为了炉乡的颜面。
格奥尔被人搀扶站在人群外围,当因格尔弗宣判了加雷斯的死刑,这个失去儿子的男人适时哭号出声。
至少,格奥尔此时的悲伤哭声带着情真意切的部份。
加雷斯被人押出了大厅,他最后愧疚地看了一眼大哭的格奥尔。
“至少多兰还活着。”加雷斯庆幸地想着。
…………
太阳快要下山时,三道浑身缭绕橘红火光的人影率先跳上了圣山山顶的空旷平原。
半分钟后,两个红袍祭祀架着加雷斯也来到了山顶。
真是奇怪,低垂的天空中,卷积翻覆的厚重云层和落日垂阳共同装点在天幕之上。
时隔数年,加雷斯又一次来到了圣山山顶,他用左手遮挡温和的暮光,狂风卷起他的白袍,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阳光了。
层层叠叠的灰色帷幕给远处的落日氲上了一层渐变的橙红光影,如同点上了水彩的油画。
一行五人来到火山口前,下方黑红交错的岩浆湖面上浮起阵阵灰烟,那是加雷斯的最终归宿。
因格尔弗淡淡开口道:
“你还有什么遗愿。”
火红一片的末日审判景象映在加雷斯的绿眸中,他沉默几秒后,感叹说道:
“请大祭祀们替我教育好多兰。”
他停顿了一瞬,继续说道:
“我愧对炉乡,也愧对他。”
“你还知道愧对……”古纳尔横眉怒视。
他还没说完便被因格尔弗抬起的手给打断,
“我知道了。”
炙热扭曲的热风扑面而来,加雷斯抚摸着自己光滑的右腕,他并没有那么坦然。
感受到自己左手上还戴着的戒指,他把戒指取下交给阿隆,
“对了,阿隆主教,请您帮我把这个戒指转交给多兰。”
阿隆没说话,他静静看着手中的粗糙指环,似乎是不敢面对加雷斯即将面对的终局。
但他发现了指环内的铭文上雕刻着一段话:
祝愿我们未来的孩子,未来的炉户祭祀一生平安。
卸下脚铐后,加雷斯最后朝着阿隆鞠了一躬,他对不起这位如此器重他的老人。
在最后的暮光中,加雷斯闭上眼睛朝着火山口一跃而下。
“再见了,多兰。”
火山口的岩浆中溅起了点点火红的岩浆水花后,一切又重归寂静。
阿隆终于敢抬起头来,但他还未能将戒指攥入手中,因格尔弗一把将那枚戒指夺过。
随后,依旧怒极的因格尔弗将这个指环扔进了岩浆之内,愤而转身离去。
这一次,连一点水花都未能溅起。
只有星星点点的灰白随着上升的热风四散于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