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神女堂，真的有神女，我见过，不然嘉善那个老妖婆也不会去到神山寻找，不然也不会用人的骸骨做阵……”胡文正的声音越来越轻，“杀了那个老妖婆，杀了她，杀了她……”说话间胡文正仿若回到了初次来山庄的那一天，秋日，天高云淡，神女堂外，隐约看见了一个着紫衣的女子……

安笑就那么看着胡文正一直笑着，随后看了一眼赫柏，摇了摇头，至如此，胡文正死在了这个最讨厌自己的人面前，脸上还带着笑……那种带着释然的笑。

一直站在旁处看着的安笑忽地就蹲了下来，盯着胡文正那张脸，早先斗了很多年，如今想来，当年不过是因着自己太软弱，对付胡文正时更多的是无力感，但若说深仇大恨倒也是没有。但为了对付胡文正，自己的手段倒是越来越狠辣，平心而论，这些确实是胡文正逼出来的。

“去叫贺元来吧。”人死债销，更何况胡文正这样一个人，也无奈于乱世中保命的选择罢了。

赫柏得了令，随意叫了个弟子，吩咐了两句，又走回来。

安笑盯着没了气息的胡文正，有一瞬的怔愣，若是以往没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死了也便死了，可胡文正却是弥漫安笑整个少年时期的噩梦，心中不只是慨叹还有些唏嘘。无论造成自己如今这种状况的始作俑者是谁，那一段记忆里的不堪都深埋在心里，可是在看到胡文正死去的瞬间烟消云散。

站在暗室外的赫柏看着起身往外走的安笑，停顿了片刻还是回道：“王飞死了。”

“死了？”本不疾不徐的安笑停住，有些诧异，“怎会？”差人去拿他放在山下的物件，不过三个时辰。

“贺元来看过，在王飞右脚侧面发现了两个孔，看着像是蛇咬的。”赫柏说着，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

“尚严所怎会有蛇？”安笑只觉得头皮发麻，一下子没了头绪。“晚上还需烧炭，蛇怎会这会子跑进来？”虽则是自言自语，但赫柏听得出安笑心中旁的疑惑。

“我去查。”赫柏知晓安笑话语中的意思，连忙转身跑了出去。尚严所这些年里里外外，每日都是有极为严谨的检查，能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放了蛇进来，要么是内贼要么就是这人攀爬的功力惊人，若功力惊人的高手往往是不屑于用这些腌臜的法子的。

安笑盯着赫柏离开的方向，心里叹了一声，转而往九渊那处去。只才走到九渊，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只里面的人听见门口来了人，也堪堪的咳了两声，似乎是隐忍着放低了语气，“阁下，可否换个地方相谈。”

不过，站在门口的安笑并没有回答，而是往后退了一步，那人显然那也是察觉的到安笑的动作，甚至没有做停留，急忙开口，“若您能让我出去，您想问甚我都告知。”

这次，安笑没有像方才那般没有言语，只是顿了半晌，“许盛要作甚？”

那人听见安笑的话瞬间怔在原地，似乎是不解又似乎是不敢回答。一下子，甚至是被凝结住了。

这个地方本就充满异味，在此处哪怕站一小会也觉得不好忍，何况里面那个男子。只不过这个沉默显然不是安笑想要的，继而转身要走。

“可否出去说？”那个男子终于开了口。

“哼”，安笑嗤了一声转身，正巧遇见赫柏回来，“弄出来，整干净了再带到偏殿来。”

“是。”赫柏得了令，倒是有些想念安河与冷翼了，若这俩人都在，自己只消默默的跟在安笑身后便可以了，单就这两日跑的路程都比往常一个月跑的多。

不多时，赫柏安排完一切，就有人带着九渊那人到了偏殿，安笑并没有抬头，而是伸手示意那人坐下，甚至还甄了一杯水，水杯旁边是凉碟点心，那人在九渊待着，自然是又累又饿又渴，这会子看见水和食物，咽了咽口水。

安笑瞧见那人未动，收回了示意的手，眼睛放在水上，不再分出多余一点的目光。若说这是在相互观察，但实际上更多的是博弈，虽则，眼前这个人定是知晓些什么，但对于安笑来说又并非一定要问出来的。山庄要自己查也能得到答案，无非就是慢一些，与其浪费时日，不如动用关系去查，故而对这个人并不值得有太多的指望，这也是安笑历来审问随性的原则之一，若表现的越急切，审问对象越难缠，遇到执拗的，憋着一口气死了的也有，但若是漫漫地消磨完那人的意识，再想问甚，也容易得多。人愿意为自己坚守的信念执着，但若是那个信念崩塌，亦或是他知晓一直坚守的东西是错的，那打击也是必然的，这种状况下，甚至不用再问，有的自然就会说。

那人站在一边，看着烧水的安笑，有些不解，也有些急切，在九渊关着，完完整整的黑暗，让这人断绝了一切的视物可能，只能用耳朵辨别声音，可是，此处，除却水声，甚至连风声也听不见，虽则山庄并未对自己用刑，可是自打进去九渊之后，无尽黑暗里的不仅仅是恐怖本身，还有抓不住的无力感，尤其是人在黑暗里本能的害怕往往会被放大，即便躯体依旧完好，却也不再想进入到那个地方去。身上虽则洗涮过，可是还残留着难闻的气味，相信如果自己不服软，眼前这人定还是能将自己关着直到自己受不了。种种的思量之后，还是慢慢的走到安笑前面的蒲团前，先行了一礼，才慢慢坐下来。

安笑依旧没有抬头，只是自顾自瞧着炉子上的水壶，直到那水壶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才伸手将壶拿下来放在旁处，又架上个篦子，将糕点一块块的放在上面，不多时，糕点的香味就溢满了偏殿，旁处的小屉里有枣子和干果，安笑又捏了几个放在上面，枣子香甜的味道勾引着味蕾……

“安先生，”那人终于坐不住，朝着安笑拱手，“在下苏亦，许太尉的随从之一。”

安笑抬眼看了一眼苏亦，又将目光收回到碳炉上的糕点枣子上面，瞧着有一个焦黄了，才将糕点一个个夹下来，轻轻的放在盘中，推到苏亦面前，之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亦本就腹中饥肠辘辘，这会子也顾不得旁的，忙捏了一块糕点，顾不得烫就往嘴巴里塞，而安笑就在一旁看着，偶尔添添水，或者翻一下枣子。似乎，来人并非是被自己擒获的，而是自己多年的老友一般。

糕点量不大，加上本就是饿着的，苏亦没一会儿功夫就消灭完了，连带着碎掉的渣也一并送入口中，安笑则不慌不忙捏了一颗枣子下来，轻轻嗅着，之后慢慢的将上面被烤的翘起来的皮慢慢的剥去……苏亦将糕点吃完，又畅快的饮了一杯水之后，看安笑还没有发问的意思，也就端正的坐着，看安笑小心的给枣子剥皮。

只安笑不疾不徐，剥好一颗后放在苏亦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又捏了一颗枣子在手上，并不着急。只是这次，苏亦看着那颗枣子并没有吃，只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

看着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眼睛澄澈鼻梁高挺，很清秀，若非早前就被告知过爱笑的事情，苏亦一定会觉得眼前这人定是谁家金尊玉贵养着的小郎君，而非恶名在外的安笑……

“你看什么？”知晓苏亦在打量自己，安笑抬起头，表情很平淡的问。

苏亦明显被安笑的问题惊住，一瞬间有些呆愣，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久闻安先生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