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章 离世的婆婆(2 / 2)苏联楼首页

婆婆来到苏联楼的前几年,身体好,王叔家的活儿都是婆婆做,家里没有矛盾,过的还算平静。后来婆婆的身体出了状况,家务活有些力不从心了,也就是从那时候起,王叔家的太平打破了。

那年夏天,天格外的热,晚上各家各户都开着门,楼道熄着灯,大家坐在自家门口,或是搬个板凳坐在楼道口空地上闲聊。以往婆婆会坐在带靠背的竹凳上,抽上一袋烟,听大家聊天。可那日,婆婆没有出现,王叔家却传来吵架声音,是王叔和王婶在吵吵着什么,楼道里大家都安静下来,隐约听到王婶在抱怨家里家务事儿多,又要上班,又要照顾一家老小,王叔也在抱怨上了一天班,回家还不得安生。婆婆没说话。日子在一天天的过着,婆婆出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她的身体已经不能长时间的站立,我放学回来再也看不到婆婆站在楼道口窗前的身影,吃不到婆婆给我的花生米和糖块了。

我有些想见到婆婆,想知道婆婆好不好。暑假的一天吃完晚饭,天还大亮着,趁着大人们都在坐楼道里聊天,我去了王叔家,站在门口,隔着门帘子往里望。我找了个由头说是找王叔家的小女儿一起玩,就走进了屋里。婆婆躺在小床上,看上去有些憔悴,婆婆看到我,伸出手示意让我坐在她床边。我走过去坐在婆婆边上,问婆婆好些了吗?婆婆笑着说好多了。婆婆从她的枕头底下掏出那个小手帕,我知道婆婆要给我糖吃,那是婆婆最后一次给我糖,我将糖块攥在手里,感觉那不是一块糖,那是婆婆的善良。那时候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婆婆,虽只是个小学生,已经能从王叔王婶看婆婆的眼神中,看出他们的不喜,他们是讨厌婆婆的。

婆婆生病后,王叔一次都没有带婆婆去过医院,从开始的夫妻吵架,升级到骂婆婆,有一天我听到王叔在咒婆婆为什么还不死,拖累家人。这一次,楼道里大家都纷纷看不下去,大家都来到王叔家门口,父亲和大爷最是心直口快,对王叔一顿说,哪有做儿女的诅咒老人,为婆婆鸣不平。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王叔抬不起头,王婶躲在屋里不敢应声。邻居们让王叔送婆婆去医院瞧病,王叔提出家里困难,没钱给老人看病。邻居们都回家取钱凑了一些,逼着王叔带老人去医院,那次婆婆总算是走出了苏联楼去了医院,这也是婆婆自从来了苏联楼唯一的一次离开。

婆婆在医院的那段日子,我每天放学回家都问母亲婆婆什么时候出院,母亲知道我跟婆婆感情很好,于是就在一个周末,买了水果罐头和麦乳精,带我去医院看婆婆。婆婆就住在厂子医院,离苏联楼不远,步行也就500米的距离。一路上,我都很开心,可以看见婆婆了,母亲看上去表情有些凝重。婆婆住在二楼最里面的那间病房,我和母亲去时,婆婆就一人躺在床上,感觉婆婆好小啊,被子下面就那么一点点。婆婆听到动静睁开眼,看到是我和母亲,眼睛亮了。母亲赶忙过去扶婆婆靠着床头稍坐起来一些。我坐在婆婆床头的木凳上,婆婆问我是不是放学了,我说今天是周末休息,婆婆若有所思的摸摸我的头,嘴里喃喃着又是周末了。我给婆婆带来一小瓶小星星,我用彩纸叠的小星星,我告诉婆婆人家说一边叠小星星,一边许愿望就会实现。我许了让婆婆身体好起来的愿望,婆婆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婆婆哭了,母亲赶忙拿手纸给婆婆擦眼泪,跟婆婆说都会好起来的,再住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大家都等着婆婆回去呢。

从医院回到家,父亲问我们看到婆婆了?身体如何?母亲冲父亲摇摇头,父亲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我已经预感到婆婆的情况不太好,可我还是不太会想到婆婆会永远的离开我们。

又是一个周末,婆婆回来了,大家都去王叔家看望婆婆,母亲蒸了最拿手的发糕,给婆婆送过去,大爷家包了饺子给婆婆端去,大家都送一些吃食给到王叔家,就是想婆婆可以好好养身体。

婆婆最后一次站在楼道口的窗前,只有我看到了,这也许就是我和婆婆之间的缘分,是婆婆在跟我告别吧。婆婆从医院回到家,下地走路已经是很费劲了。那天我放学,和往常一样上到三楼楼梯口,竟然看到了婆婆拄着拐杖站在楼道口的窗前,好像第一次看到婆婆时的样子,穿着一件夹袄,头发梳的整齐贴在脑后。那时已是深秋,窗外的树叶已经黄了,婆婆没有转头看我。有那么一瞬间,我的一只脚迈向上一级台阶,一只脚停留在原处;她就那么看着窗外,我就站在楼梯上望着她,一老一少在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我小心的站在那里,生怕发出声音破坏了那一抹照在婆婆身上的夕阳,仿佛给婆婆披上了袈裟,她就站在金色的光辉里。现在回想那一幕,“夕阳无限好,只是尽黄昏”是否能贴近婆婆当时的心境。

终于,婆婆看向了我,笑容绽放在她那满脸皱纹的脸上,是那么亲切。我走过去,婆婆让我搀着她,她说该回去了,看见了就行了,我问婆婆看见什么了,婆婆一笑说你不懂,长大了就懂了。我搀扶着婆婆,感觉婆婆好轻,我陪着婆婆走完了从楼道口到家里的那段路,送婆婆进到屋里,婆婆躺在床上,说要睡一会儿,这就是我和婆婆的最后一别。

婆婆走后的那一年冬天,天格外的冷,雪也下的很厚,各家做好饭都关门,楼道一下子安静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叔家搬家了,从苏联楼的东侧搬到西侧同楼层南北对着的两间屋子,解决了家里两个孩子住房紧张的问题。我猜想也有婆婆的一些原因,婆婆生病后王叔一家对婆婆的态度,东侧的老邻居都看在眼里,自是对他的不孝顺有看法,大家都不太愿意跟他家来往,王叔一家在东侧被孤立了。

王叔家搬走后,我想大家都在期盼新搬来的邻居好相处,可以融入这个大家庭。孩子们都在盼望再来一个玩伴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