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这么讲啊，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可他听不进”

“你刚才讲不是全退，怎么个讲法？”

“退一半吧...”

丰彰德一惊，心想彰文这是要中途撒手了啊，要把他这个受伤的鱼儿撂到干岸上。不上不下的时候，这不是要人命么！除了铭义的一点小钱，他是一点办法都想不到了。自从娶了二房三苗，家里的花费就大了好多，如果后续的拦圩费用接不上气，那真是洞房里死老婆，喜事变丧事了。丰彰德已经没了主张，犹如肚子里行船打了横，调不过来方向了。他想埋怨彰文几句，可是话都嘴边还是硬吞了回去。毕竟，彰文不是朝三暮四不讲信用的人，也是特别要面子的，若不是儿子犟着和他搓反索，把他逼到了悬崖上，他也不至于说话不算数。

这局面，丰彰德还能怎么的？责怪吧似乎有点不近人情，骂他就更是扯淡了。罢了罢了，大不了借钱补彰文的缺口，以后肥田出来了还怕没人买么。况且铭义那里还丢了话呢，只要他没出别的大事，不至于让十四佬冬天喝凉水。丰彰文见丰彰德低头不言语，知道他是为钱的事犯难，便笑道：

“我指你一个路子”

“什么路子？”

“我前不久听讲，铭义那小猴子不晓得在哪里搞到个金元宝换了大洋。纽过多少日子，他丈母娘，那个天天哭穷的林寡妇竟也兑换了不少金银首饰。哎呀，人不可貌相。你给铭义和林寡妇传个话嘛，可能愿意入股呢”

丰铭义兑换金元宝，本来就是丰彰德经手的，他自然不会惊讶。可是林寡妇兑换首饰，而且还不少，这就让他很是吃惊了。这个林寡妇真是成精了，说什么被土匪抢光了呢，可怜巴拉的样子骗过了整个红石矶人。不过惊讶归惊讶，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毕竟是孤儿寡母的两个女人，她若不装苦装穷，估计那些贴身首饰早已是别人囊中物。丰彰德忽然想起来，铭义也曾和他提过，他丈母娘说随时可以拿钱入股，而且还不限于金元宝换的钱。他当时听了这话还觉得不爽，以为林寡妇是说大话蒙他，原来是真有底气在。这个铭义呀，现在也学会弯弯绕了，丈母娘有钱也不和十四佬说真话，还瞒着隐着。唉，娶了老婆哟。

丰彰德记得很清楚，当时帮铭义兑换了740块大洋，还了他垫付罚款的100块，还剩640块。只是不晓得林寡妇兑了多少钱的首饰。女人首饰嘛，无非就是簪环戒指项链佩饰之类，如果是金的玉的还能值几个钱，如果是银的，那就不值一提了。可就算是金的玉的，这么长时间的日用耗费，估计剩下来的也不赫显了。丰彰德觉得还是不一定能补上丰彰文留下的缺口，便问他：

“就算铭义兑换个金元宝，他丈母娘也卖了首饰，可也不一定能顶上你的一半呀。我看，你还是和铭亮商量商量吧，看能不能在织布厂少入点股份？”

“讲过了哟，那个犟种不肯呀。他的脾气你还不晓得？不和我争不和我吵，就是闷头不搭腔，我有什么法子？当初要是...嗨，不讲回头话了，我再试试吧，看他能不能少入点工厂股”

丰彰德满心烦躁，大嫂端上来的三个溏心蛋，他吃得也是如同嚼蜡，没滋纽味的。该说的说了，该吃的也吃了，再坐下去也无益。彰德谢了本家大嫂，便和彰文大哥拱拱手告辞了。出门来到空荡荡大街上，丰彰德不晓得该往哪里走才好，停了一会儿，想想还是要看看破了的圩口到底怎么样了。出了德正门向东再向北，过了鳌鱼形，再翻过小黄土咀，眼下就是他花了大钱费了大力的圩口了。崩塌的缺口足有十几丈宽，大坝里外的水面已经流平了。圩里已看不到鱼跳，只有将枯的高草与荷叶在微风吹皱的水纹中摇晃，无精打采的，和它们的主人一样憔悴、落寞、无奈。

丰彰德叹了一声，坐在山腰的枯枝败叶上，呆呆看着缺口。十多丈啊，起码要多花一二成冤枉钱了。忽然，他脑子里一闪：圩里还有水，有水就有鱼，要么再多买些竹屏把这缺口拦起来？他一下子跳将起来，从山腰冲下去，一路小跑到缺口边。想着看着，看着又想着，渐渐的身子又软了。拦大屏所需的材料量和工程量太大，得不偿失哦！这不是之前八九尺宽的缺口，而是十几丈宽的缺口啊。要想拦竹屏，必须用粗大的木料做柱子做横担做斜撑，仅斜撑的大木料就要一二十根，每根少不了两三丈长。我的个天，这要多大的本钱呀，还不晓得圩里剩多少鱼呢。丰彰德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罢罢罢，本来就缺钱，不能再赌了”

丰彰德丧气的从原路返回德正门，沿着德正路走了一段，想想又折回别墅区，和三苗聊了一会，嘱咐她一定要安心养胎。又问了表嫂一些事，嘱咐她要贴心服伺三苗，任何事都不能马虎，有事就要马上找他，不能拖延。因急着拦圩的本钱，便要走，可是看着三苗依依不舍的可怜眼神，忍不住就又坐了会儿，这才千叮咛万嘱咐的回了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