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摇头,长叹了口气。
……
我早知林溪久的技艺要比人间的画师高超许多,所谓非凡可恰如其分来形容,毕竟他画了数百来年,今时也早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断没料到,他生前竟已是画技超绝,名噪一时的。
我找到画室,当时林溪久正在填补一幅巨大的晨昏楼全景图,或是无中生有变造景致,或是修葺破损的墙园。见我来了,要我帮帮手为那些新来的画魅描绘实体,他有点忙不过来。
不用说旁人也瞧得出他的忙碌了,白衫上全是颜料、长长的头发披散着遮在额前,挡了大半的脸,手上丹青妖术运转不歇。
初见他时便是见他昏睡在花池旁,虽说见了无数次,我还从未看清他的模样来,不过总觉得亲切得很。
闻言我点头拿起画笔,应着画魅的喜好妆点着,她们有的想画在深山里,有的想住在集镇人家,还有的想住进王宫,甚有的央求我画了墨雪在里面,此上所有不过妖术幻影云云无妨实际,自是有求必应。
我一边慢慢地画着,一边环顾着房间里悬挂起的画卷,风格万千的旖旎景致。那每一幅画里都是一个妖术的世界,栈道、亭台、池塘、花鸟、森林,注灵即生。
我思忖着如何与他提起那幅赤水女子月夜图的事情来,可是白锦从前跟我提过,如今的林溪久不过是一缕残魂,是有所执念才滞留在这世间的,而他本身另一半魂魄却经孟婆庄修补后早入了轮回。
所以我担心着他的执念是过往情事,是因为那故去的叫做月芒的女子,更是和这幅赤水女子月夜图有关,无端提起,可能会触动他的伤心事,我哪里能那样残忍呢,所以犹豫很久终是没有开口。
我的画技当然比不得林溪久,所以能帮他画些的东西并不多,画个草、画个木桥、衣裳什么的,人万万不敢动手,不然眉眼扭曲可就坏了,倒是我术法在身能帮衬着注入灵力而已,故此画完后,林溪久便让我去忙其他的。
我踱步走在晨昏楼内,有些苦闷,不经意地抬眸,灯火阑珊之际玄正迎着我走来,长身而立,作出一副微微思忖的状貌,掐指卜算着什么,清淡地笑了笑,笑弧甚微:“我算了一卦,会与你去一趟古月国。”
我微怔:“算了一卦?”
玄点点头:“却是。”
我讶异着:“大人可是说的古月国?”
玄微微勾起了唇弧,若有笑意:“你不愿直接问他关于古画一事,那我便带你去一趟古月国,顺便临摹一幅回,你的烦恼便可消了。”
我有些不可置信:“大人说的古月国可是数百年前的旧时?”
玄点头:“却是古朝,所以那般的穿越时空的术法是极为古老的,大约你去了旧时便使不出术法,届时万不要害怕。”
不知何时墨雪立在了一旁,一边整理衣衫一边玩味道:“何止是古老的术法,极为耗费神元才对,你这天寿将近的模样,我担心你带着我如画去了却回不来,还是我带她去。”
玄低眸微笑,只一个眼神便用结界罩住了墨雪,结界之内连降了数十道天雷打在墨雪身上,所幸墨雪术法也是极为高强的,当即接下却毫发无损,只是挣破了结界束缚,略有气色道:“果真是天谴之力……看来必是上古天神了。”
“你也不赖,如此我们便继续过几招吧。”玄极为清淡地说着,墨雪已然开始运作仙术。
我尴尬不已地看着玄,挡在了墨雪身前:“玄神君切莫再动手了,墨雪也是担心我,他是我的挚友,万不要大动干戈,不至于……”
却倏地见墨雪喷着暖湿的气息在我耳畔,开心道:“如画,你竟挡在我面前保护于我,你这般在乎我吗?”
我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还这么不正经,有什么好打的,你这般闲得慌,倒不如去把那地府缉拿清单上的恶徒都一一抓了去。”
闻此玄却笑了笑:“他又怎会去抓那些妖魔呢,毕竟有不少可都是这位仙君的相好呢,包括纵了冥兽于你门前吃鬼吃人的那位。”
我回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墨雪:“墨雪,玄神君所言属实?”
墨雪神色微寒,与玄不善地对视着,只听玄又道:“那日于你楼外吃人的冥兽便是墨雪的相好之人放来的,那妖怪叫若茜,全因嫉妒墨雪终日流连于此处,而那几日她便是使了美人计,绊住了墨雪。更是连日摆了大宴,邀请那些素日于你楼内吃酒的众妖魔头目,故此才有了那数日的祸事,有了无人帮衬的困境。”
“墨雪?”我有些生气地看着他,想了想:“你当真认识那幕后之人?”
墨雪终是低头思忖了会:“我已是多时没有见过若茜了,想来……像是她所为,我得去问问她……”
话毕墨雪消失了,玄淡淡地看着我:“那我们何时启程?不如即刻就去吧,迟则生变。”
我欠了欠身子,敬道:“那便依了神君所言,多谢了。”
玄淡淡地笑了笑,瑶光一现,二人便落至了另一处时空。
那时古月国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宫中夜凉如水,深秋的薄雨静悄悄地融进落雁湖里,玄曳着长长的黑袍往湖心的小亭走去,我不徐不疾地跟随着他。
不远处的亭中有位执灯的侍女站在一白衣男子旁,玄告诉我那个侍女就是月芒,言及美貌丝毫不逊于当朝艳妃照煜,却甘愿屈于照妃宫中当一个小婢女,而桌案前作画的白衣男子便是林溪久了。
及至我快要走近小亭却怔在了那里,清冷的宫灯下映入我眼帘那月芒和林溪久的模样,与霁月和离路引一模一样……
玄淡淡道:“无用惊讶,这便是他们的前世了。”